第一0五章(07)
明仁一说,都跟着紧张起来。明华娘说:“这是咋说的?不就明义一句话吗,犯得上跟孩子生气。源儿,谁误你,你大爷不误你,听你大爷一句劝吧。”玉兰哭咧咧地说:“你水成哥水莲姐,谁不想到城里工作,你大爷吭过气儿没?不想让你二大爷落麻烦。水源,不是急到份儿上,你大爷不能说这么重的话。”水源眼泪簌簌的,抽着鼻子说:“我就是不娶小萍,看见她的玻璃眼,浑身起鸡皮疙瘩。”
何松年走到后街上,碰上了跃进,跃进打着手电,手电光蛇信子似的乱窜,晃到他脸上,想骂跃进两句,跃进他娘和刘东民不清白,跃进咋上的班,八里洼大人孩子明镜似的,他打心里看不起跃进。
跃进说:“何队长,这么晚了,你怎么还在街上晃悠?”何松年说:“你不也在街上?”跃进说:“我巡查呢。”查你娘个腿!何松年在心里骂了一句,错过身子,何松年站住了,问:“跃进,刘书记睡没睡?”跃进说:“没睡,和王跃全下棋呢。”何松年想了想,抬腿进了管区。
屋里的灯光昏昏的,刘东民和王跃全在火炉跟前下棋,两个人都是臭棋篓子,很容易起纷争。刘东民走错了一步棋,王跃全的鸡屎眼,盯在棋盘上,看得准准的,心说,刘东民真有本事,别着马腿也敢跳。
王跃全故意不吭气,这一步错棋错在点子上了,刘东民必输无疑。走了几步,刘东民眼看输了,非要悔棋,王跃全双手捂住棋局,说:“刘书记,落子无悔。”刘东民说:“拿了你的臭手!”
炉子上的药锅子,咕嘟咕嘟煮着药汤,王跃全说:“刘书记,药锅子煮沸了。”刘东民起身看药锅子,王跃全结结实实把他将死了。刘东民说:“不算不算,好你个王跃全,学会吃黑了。”王跃全说:“你赢了三盘了,我才一盘,你急啥眼?”重新摆了棋局,王跃全说:“咱讲好了,落子无悔。刘书记,规矩就是规矩,没有规矩不成方圆。”
两人重新趴在棋盘上,王跃全有痨病,一会儿吐一口痰,刘东民撇着嘴巴说:“老王,你啥时候才不吐痰了,早上踩一脚,一天不自在,脏死了!”王跃全又使劲儿吐了一口,喘着说:“快了,这口痰吐尽了,老子也该回老家了。”
何松年进来,刘东民装作没看见松年,依旧下棋。何松年找了条板凳,坐过来看棋,他看不懂马走日字象走田,喜欢看棋凑热闹,又看不懂,一会儿扯着嗓子喊:“拱卒,拱卒!老王,你咋不拱卒啊。”一会儿又喊:“跳马,跳马啊,真是!”
何松年一通儿喊,刘东民心里烦透了,走得不顺,一把掀了棋盘,生气地说:“何松年,你瞎咋呼啥,观棋不语真君子,你倒好!”王跃全哈哈笑着说:“老刘,这盘儿你输定了。拉不下屎怨茅坑低,松年,闭住你的臭嘴。”刘东民翻着眼皮问:“何松年,你有事儿?”
何松年吧唧着嘴,不好开口,咧嘴说:“没事,没事!”王跃全把药汤给刘东民斟在碗里,说:“刘书记,趁热把点心喝了吧。”一说喝药,刘东民就觉得反胃,翻着眼皮说:“老王,你替我喝了吧。”王跃全说:“又不治痨病,我才不喝呢。”
王跃全打着哈欠,说:“松年,回去睡觉吧,关门了。”何松年说:“我还跟刘书记说事儿呢。”王跃全赢了棋,心里很痛快,“说呀,说呀,痛痛快快放完了屁,回去睡觉。”
何松年说:“刘书记,听说要变天?”刘东民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药,嘴咧的像个烂瓢,他知道何松年的意思儿,说:“变不变天,老天爷说了算,我一个小破管区书记,管得了地,管不了天。”何松年说:“富农分子上大学,不是变天是咋的?”刘东民黄眼珠子一瞪,说:“好你个何松年,嘴上少个把门的,办你个反革命分子,一点也不屈!”何松年说:“八里洼根红苗正有多少,水源算啥东西!刘书记,你不能不管吧?”
刘东民哧地一笑,说:“何松年,你不是缠着明智做亲家吗,怎么,这会儿反悔了?你呀!”何松年说:“我是铁杆儿贫农,刘书记,这点儿政策我还懂,小萍跟了水源,我外甥就是个小富农分子。”
刘东民冷笑着说:“懂就好。何松年,不是水源看不上小萍吧?你呀,少跟我来这一套!”何松年气咻咻地说:“管区不管,我找县里,县里不管,我找省里,有理走遍天下,不信没个说理的地方。”
刘东民偏不吃松年他这一套,说:“找去啊,公社董水生说了算,可这事儿,跟董水生没丁点儿关系。县里找刘书记去,电话是刘书记打的,省里找董书记,明儿我给你开介绍信。何松年,伸手摸摸你狗肚子里长了几颗胆子!”
何松年不吱声了,刘东民说:“没胆儿了吧?何松年,你呀还真吓不着我,俗话说,买卖不成仁义在。你这点儿出息!找去吧,告去吧,狗咬狗一嘴毛。”王跃全笑着说:“何松年,你看你,放屁一点儿也不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