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0三章（08）

    兰看了娘一眼，知道瞒不住了，说：“小满说了一嘴巴子，到这，那边还没个回音呢。 ”明美说：“闺女长得不咋的，倒是有个好成分。水源点头了？”玉兰说：“横竖儿不依，就差给他跪下了。”
    玉兰不愿提这个事儿，明华娘打断了明美的话头，说：“运生有动静了？”明美摇着头说：“倒是有说的，闺女没见面儿，孬好说不上，我没相中亲家。”明华娘来了劲头儿，问道：“哪庄里的闺女？”明美说：“八里堡魏家，仲富家的闺女。玉兰，你还记得吧，五八年吃食堂，钟富犯了事儿，让立田把他的官儿一巴掌抹了。”
    玉兰点头，说：“她闺女不小了吧？”明美说：“说的是小闺女，虚岁在二十的数儿上，年纪儿和运生相当，闺女也是俊俏孩子，没个好出身，名声不好，我没敢应承人家。”羔子说：“门不当户不对，我是荣誉军，他是贪污犯，欺男霸女，好种儿出好苗，孬种儿出虼蚤，谁知闺女有没花花肠子。”明美狠狠白了羔子一眼，羔子咂摸着嘴巴，说：“你娘儿俩看着办，我就是嘴上说说。”说了一阵不咸不淡的话，明美羔子走了。
    玉兰把明美送到街口，回身闩了大门，猛丁看见黑下里站着一个人影，玉兰吓了一跳，说：“谁呀，不声不响的！”小满说：“是我。”玉兰心里一沉，心说，刚送走阎王，又来了小鬼。
    小满说：“是明美吧？”玉兰含混地说：“是呢，有日子不来了，来了坐不住。你咋不点个灯笼，黑灯瞎火，崴着扭着了，也是个事儿。”小满问：“婶子睡了吧？”玉兰说：“公公婆婆上了年纪，觉少。”
    小满进了屋，明华娘脸上笑嘻嘻的，小满说：“婶子，您还没睡呀？”明华娘欠了欠身子，说：“上了几岁年纪，脚底下不扎根儿，让云芝扶你过来坐坐，路上有个伴儿。”
    小满怵明华娘的相，明华娘今儿变了个人似的，不由笑着说：“婶子，我才多大年纪，还没到您老人家这个岁数呢。”明华娘笑着说：“就是呢，还是年轻好。”小满讨好地说：“婶子，我说玉兰呢，跟前有个老人多好，知冷知热。”明华娘说：“还好呢，拖累玉兰了。小满，没事儿让云芝来家里坐坐。看见云芝，就看见你明华姐姐小时候的模样了，又受看，又乖巧，又伶俐。”
    小满心里咯噔了一下，明华娘看上云芝了，难怪说话这么亲热呢。小满说：“云芝可不敢跟明华姐比，明华姐是女人的人样儿，几个男人也比不上。”说了一阵儿话，见小满不好开口，忙说：“你找玉兰有事儿吧？小满，在我这里碍着你俩说话，到玉兰那边儿说话吧。”
    玉兰和小满进了西间，挑亮了灯花，小满半天没说话。玉兰说：“小满，你戴着笼嘴来的？”小满还是不吭气儿，一阵一阵地叹息，小满的话难说，事儿是她挑起来的，小满受难为，她心里不得劲儿，只好硬着头皮说：“小满，别唉声叹气了，有话就说。”小满说：“玉兰，你把我推进井里去了，真不该应承你这个事儿。”
    小满的话音很重，“我成了风箱里的老鼠，两头子受气。”玉兰歉疚地说：“谁不说来着，叫你跟着我为难了。宁当人家儿女，不当人家爹娘。有多少儿女，有多少冤家。”小满说：“那天你说云芝和水源的事儿，我还以为你瞎说呢，云芝是团员，看不上你家的成分。玉兰，让他俩断了吧，咱们姊妹俩没啥，两家富农，结了亲家，罪上加罪。”
    玉兰闷了一阵儿，说：“咱俩从小长起来，没红过一回脸儿，你嫁到了魏家，我嫁到董家，两家里公公婆婆，一样的脾气秉性，想成就一对儿亲家，不枉我们姐妹一场，谁知有缘无份。”小满红了眼圈儿，说：“咱俩当初没长住眼，一对儿富农。你说那时候，咋就一个心眼儿，你选了明智，图人家好小伙子，我嫁给黑宝，到这，我也想不明白图他啥。”
    玉兰说：“说了多少好人家，眼里就他一个人的影子。”小满说：“我还差点儿跳了井。俺爹不同意这门亲事，我说你不同意，我就去跳井，我站在井台子上，俺爹吓得尿了裤，说，闺女，爹答应了。”玉兰看着小满疑惑地说：“你还真跳呀？”小满苦笑着说：“俺爹是铁嘴蚂蚱，嘴硬心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