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0三章(07)
大伙儿都笑。 羔子说:“老子是荣誉军!”何松年哧地一笑说:“杨志远,你啥时忘不了这个茬儿,打三番我还送过军粮呢。”羔子说:“天下是老子打下来的!”何松年说:“这话儿你找刘东民说去,我只管发号施令。”羔子骂道:“忘本了,老子打天下的时候,刘东民还在被窝里吃手指头呢。”
水源和云芝一驾儿,呼哧呼哧往大车上装粪,很快装满了,水源吆喝着牲口出了粪场,何小萍在一边直撇嘴。何松年把水源叫住了,说:“水源,把车停下,你和小萍另有活儿。”
水源像是没听见,甩着鞭梢子要走,云芝牵着缰绳站住了,何小萍在人堆里偷偷地笑。松年鼻子里哼了一声,说:“水源,你小子耳朵聋了!”羔子等何松年说话,何松年说:“你俩上仓库选种子去,可选仔细了,苗儿出不好,判你个破坏生产。”
杨志远瞪着眼说:“我说何松年,你小子有偏有向,凭啥他俩拣种子去!”羔子一说,大伙儿跟着撇嘴。松年说:“好种儿出好苗,这活儿是文化人干的,你们手指头跟棒槌似的,细活儿干不了。”水源不情愿,敢怒不敢言,云芝瞪了何小萍一眼,小声说:“别找不自在了,去吧,她还吃了你不成!”
何小萍朝水源眨着眼睛,说:“走啊,别不知好歹!”羔子骂咧咧地说:“这叫啥事儿,老何,你认了水源当女婿吧。”羔子仗着自己是荣誉军,历来口无遮拦,本来这事儿,大伙儿有想法,只是没敢往这上边想,羔子把事儿点破了,都说:“怪不得呢,水源一家戴着帽子,反倒比人家肩宽腰壮。”
何松年青了脸,举着鞭子要打羔子。羔子的肩膀往何松年身上撞,大声说:“何松年,数数长了几根肋巴,敢动老子一指头,把你狗屁队长撤了!你打,你打,不打不是人揍的!”何松年的鞭子在空中划了个弧,又收了回来。羔子说:“老何,你敢把鞭子落在我头上,不用老子说,刘东民先办你个反革命罪。”何松年挥着手说:“别听羔子胡咧咧,我啥成分,水源啥成分!”
今儿小寒节,晚上,小满包了几碗水饺,让云芝给大舅送过去,上午大舅当着大伙儿一闹,云芝结了一肚子气,云芝拧着脖子说:“谁愿送谁送,我才不去看小萍那张破脸呢。”小满没办法,找了一块包袱皮,包了水饺,赌气走了。
何松年住在村后,跟羔子接邻住,过了碾棚,钟琪媳妇手里攥着个包袱皮儿往这边走,看样子刚给刘东民送完水饺回来,小满啐了一口,真不要脸!本来不想和嫂子说话,躲是躲不过去,只好硬着头皮站住了。
钟琪媳妇很快到了跟前,小满故意说:“嫂子,你从哪里过来?”钟琪媳妇卖弄地说:“跃进在管区值班。过个节,也不能清闲一霎,当小破官儿,还不如当个瓦罐呢。”小满说:“嫂子说哪儿话,瓦罐哪有不跌在井沿子上的,咱跃进可是抱着金晃晃的铁饭碗,有你享福的时候。”
小满的话不中听,钟琪媳妇哼了一声,淡淡地说:“兴许吧。”钟琪媳妇还没错过身去,小满使劲儿朝地上啐了一口,钟琪媳妇猛地一回身,说:“小满,别把舌头吐出来。”小满说:“人倒霉了喝口凉水也塞牙,一张口飞进一个屎壳郎!”
嫂子家里没上灯,天上挂着一枚冷清的月亮。何松年坐在椅子上吸闷烟,小萍在一边揉眼睛,不知和谁生了气。小满进了门,小萍身子一扭,没跟小姑说话。小满懒得理会小萍,把饺子放在桌儿上,说:“哥,咋没点灯,没事儿吧?”何松年站起来闷闷地说:“没事儿。你嫂子在屋里呢。”
小满进了里屋,何松年随后跟进来了,嫂子在炕上和衣躺着。小满说:“哥,别和嫂子生气,她身子不好,你不怜惜她谁怜惜她。”嫂子听见小满的动静儿,挣扎着坐起来,喘着说:“日子没法过了,叫你哥找根绳子把我勒煞,他又下不去手。”小满说:“哥,你跟小萍吃去吧,我和嫂子说说话儿。”何松年说:“她娘,别生气了,在孩子手里,动不得真气。”
小满放下门帘,只和嫂子说话,外边小萍没好气地说:“小姑,你好好调教调教云芝,别让我说出难听的来。”小满不敢吱声,悄声问嫂子,“咋了,云芝咋得罪小萍了?”嫂子说:“别听她的,小萍属羊羔子风的,上来一阵儿,又是风又是雨。”小满一时懵了,大声说:“小萍,你比云芝大一天也是姐,她哪里不对,你多担待她。”
小萍在外面说:“小姑,您给我说水源,一百个不情愿,我也应了,她为啥横插一杠子。”松年说:“多大的碗堵不住你的嘴,小萍,有这么跟你小姑说话的!”小萍说:“爹,您也是,我和水源刚有了一撇,您当着大伙儿指派人家的不是,成分不是娘胎里带来的,有本事您给他摘了去!”
嫂子紧紧攥着小满的手,说:“她小姑啊,你听听,水源钻到她心眼里去了,我有啥法儿!”小满狠了心说:“晚上我再过去,水源咋把秤砣吞下去的,再让他把秤砣屙出来。”
今儿早上,明华让秉忱送来一块猪肉,玉兰拌了半盆馅子,馅子两样儿,爹娘吃肉馅的,她和孩子们是素馅饺子,过了小寒,离新年不远了,这顿饺子多少有些年味儿。一家人吃了饭,水源抱着书到小东屋看书去了。
明华娘问:“不知小满有没活络意思儿。玉兰,让你大哥过去问个话儿,咋也有个盘算。”玉兰愁苦地说:“娘,这事儿急不得,小满封了口,话就难说了。过一阵儿吧,云芝真有这个意思,谁也当不了她的家。”明华娘点头说:“云芝性子和明华倒像是娘俩,敢做敢为的。”
外边有说话声,好似是羔子和明美的动静,玉兰挑帘出来,明美提着一个小包袱进来了,说:“紧赶慢赶,还是过了饭食头。”玉兰接了包袱,说:“刚吃完,你们能包多少。”羔子进了屋,说:“玉兰,赶明儿杀口猪,好好庆贺庆贺。”羔子说话不着调教,当着明美的面,玉兰不好说啥,“有啥庆贺的?姐夫,你应了官来了!”
明美瞪了羔子一眼,说:“少听他的!嘴里就知道嚼蛆,嘴里没句正词儿。”羔子嘎嘎地笑着说:“何松年想认水源当女婿呢。玉兰,你觉得不实靠,让你大姐跑一遭儿。”进了里屋坐下,明美问:“有这事儿吧,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