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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0二章(07)

    何小萍挑着一对儿筐,放在水源跟前,脸上红红的,说:“水源,给我装上一担儿,砸得满满的!”小萍是何松年独生闺女,小满侄女儿,给水源说的就是她。事儿没公开,谁也没当回事儿,云芝哼了一声,撅着嘴巴走开了。
    何小萍素常包着一块红头巾,把左眼遮住了,显得很俏媚,不看眼睛,身材长相也是好人物。水源没抬头,接过别人手里的铁锨,给何小萍满满装了两筐,何小萍一弯腰上了肩,腰肢儿扭扭的,挑着一担雪走了。
    云芝又过来了,跟前没几个人,小声问水源:“你答应了?”水源没吭声,云芝说:“晚上我在河道里等你。”水源没言语,愣愣地看着云芝。钟元捏着一管毛笔,扎煞着手说:“大学生,放下手里的扫帚,过来写标语。”云芝说:“别磨蹭了,快过去吧。”
    桌子上放了一大摞红红绿绿的纸条儿,一只盛着墨汁的破碗,碗沿儿上搁着一管毛笔,水源哈了哈手,问钟元:“写什么?”钟元说:“以前咋写还咋写。”钟元没上几天学,不识几个字儿,头脑发木,想不起写啥来了,水源把毛笔放下,冷淡地看着钟元。钟元说:“你写啊!”水源想起刚才那通批评,故意为难钟元,说:“你不说我咋写?一句话写错了,我承担不起。”
    钟元态度缓和了下来,说:“别置气了,刚才我说话重了。”水源不理会他,舔一舔笔,刷刷地写了起来,钟元说:“水源,还是你这把爪子好使。”水源冷笑着说:“离了哪跟大葱也开得了席面,可是你说的。”
    钟元小声说:“咱两家是亲戚,不拿你说话拿谁说话。水源,青年里活动多参加参加,给我个面子,下一批争取发展你。”水源没吭声,心说,正好练练字儿,谁稀罕你个破团员。
    明智从三番回来,到了碾棚跟前,一通儿咚咚锵锵锣鼓响,大人孩子挤在老槐树下,伸着脖子等着开戏,一路上又累又饿,哪有心思看戏,明智从人空里挤出来,衣裳让人拽住了,回过头来,头顶的汽灯刺眼,眼前一嘴儿白牙冲着他笑,是羔子。
    羔子头上扣着一顶破狗皮帽子,抄着袄袖子跺脚,明智险些认不出他来了。戏台上一道紫微微的大幕,拉得严严实实。明智问:“哪儿的戏?”羔子哼了一声说:“还能哪儿的,南陈庄的。老四,你咋才回来?黑灯瞎火,啥时候了!”明智说:“汽车通到陈庄停下了,本想碰上顺道的车捎一程,路上连个车影儿也没有,跑了一路。”羔子含混地说:“快回去暖和吧,吃了饭回来看戏。”明智没心情,急惶惶地走了。
    有人大声说:“开戏了!”大幕呼啦开了,李玉和披着黑大衣,手提号志灯,朝气蓬勃,从容镇定,健步走上。
    李玉和:(唱)【西皮散板】
    手提红灯四下看……
    上级派人到隆滩。
    时间约好七点半,
    等车就在这一班。
    {风声。李铁梅挎货篮迎风而上。
    铁  梅:爹。
    李玉和:哦。铁梅!(觉得孩子冷,摘下围巾给她围上)今天买卖怎么样?
    铁  梅:哼!宪兵和狗腿子,借检查故意刁难人,闹得人心惶惶,谁还顾得上买东西。
    李玉和:这一群强盗!
    快到家门口,影影绰绰看见有个黑影儿在大门边晃悠,到了跟前,原来是爹。仲森接了明智手里的东西,心疼地说:“跑累了吧?你媳妇等急了。”明智说:“爹,您看戏去吧,开戏了。”
    仲森跟着明智往家走,边走边嘟囔着说:“没啥看头了,不看也罢,过去的行头多好,蟒袍玉带,才子佳人,一顶凤冠值多少银子,锣鼓锵锵一叫板儿,胡琴儿一响,三班衙役两厢站立,派头出来了。现在倒好,文戏不是文戏,武戏不是武戏,咿咿呀呀,唱腔不行,走板跑调,戏路改得没形儿了。”
    明智的心绪不在戏上,玉兰几次三番捎信让他回来,不定有啥要紧事儿呢,明智问:“爹,家里没事儿吧?”仲森叹着气说:“水源的事儿呢。玉兰托了媒人,那边儿一口应承下来了,水源这个犟种横竖不答应。”窗户上灯光晕晕的,仲森在天井里站住了,嘱咐说:“玉兰脾气犟,不怨水源不听话,还不是强摁牛头。爹心疼水源,安抚安抚玉兰,千万别逼出个好歹来。”
    明智进了屋,问了娘的好。明华娘说:“昏天黑地的,你不怕有个闪失,能有多大事儿呀?鸡叫等不到天明!”话是说给玉兰听的,玉兰在炕上做针线,斜了明智一眼,明智一脸寒气,忙出溜下炕,做饭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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