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0二章(05)
明仁一直没吭声,跟刘东民说话,费劲,懒得和他说话。 几个人闷了一阵儿,跃进进来,冻得嘴唇发紫,捂着茶缸子暖着手说:“刘书记,炖上药锅子吧?您该吃药了。”刘东民说:“招呼几个四类分子扫雪,咋自己干起来了,跃进,你是管区的专职通信员,是行政干部。”
跃进说:“那帮人不听招呼,喊了几遭儿,没人露面。刘书记,给他们开个会儿吧,给个好脸就上天,还是斗得轻!”刘东民忿忿地说:“蹬鼻子上脸!阶级斗争这根弦绷不紧不行。三官,给他们开个会,好好敲打敲打。”三官没言语,给明仁使了个眼色,三个人出来了。
水源穿着水靴子往外挑雪,仲森闲不住,跟孙子一块儿扫天井,今儿太阳好,雪化得快,天井变成了藕塘子。小满翘着脚根进了院子,水源嘟囔了一声,没听清他说啥。
仲森脸皮皱了皱,看了水源一眼,说:“小满,你咋有空儿来玩?”小满只好站住,斜了水源一眼,说:“三大爷,您老闲不住,天湿了天晒,打起晴天来,半天化尽了。”水源挑着一担雪走了。仲森说:“玉兰在屋里呢,你屋里吧。”
玉兰坐在门前迎着太阳纳鞋底,见小满进了屋,忙缠了缠鞋底放在板凳上,站起来恍然地说:“听见你说话,正要出去呢。”小满哼了一声说:“别说好听的了!水源见了面儿,脸像掉下来似的。玉兰,买卖不成仁义在,咱不会成了仇家吧?”玉兰连忙赔不是,苦笑着说:“你别见怪,水源是没嘴的葫芦,巧话乖话一句也没有。”
小满手里攥着一双鞋底,跟玉兰对面坐下了,攮了几锥子,抬头说:“有准信了没?嫂子等我回话呢。”玉兰愣着神儿,苦笑着说:“这边没说的,等着他爹回来拿个主见,男人不在家,我一个女人家,给你一句囫囵话儿,倒显得轻贱了。”小满笑嘻嘻地说:“嫂子那边倒是没说别的,随行就市,不图‘三转一响’,人家有的,横竖儿得有两件儿吧。”
玉兰头皮发麻,昨天挨个指头掐了一遍,小萍眼里有残疾,彩礼兴许省下了,别说没钱,就是有钱,样样凭票,哪里淘换去?小满挑了玉兰一眼,抿嘴一笑说:“玉兰,把你吓着了吧?甘蔗哪有两头甜的,又想娶媳妇,又想不花钱,好事都是你们的了!”
玉兰咧着嘴巴说:“手里不攥着银锭子,城里没喘大气的,这几样儿,谁家也办不动。”小满说:“少跟我哭穷,你家外边有人,哪个不是扎尾巴的?你二哥三哥那个不戴着纱帽翅儿!”
玉兰说:“人倒是有几个,两个姐夫都是泥菩萨,一个水湾儿也迈不过去,三哥老五在队伍上,家里的事儿指望不上。”小满说:“你二哥当省委副书记呢,别说‘三转一响’,天上的月亮,摘下来也不费事儿。”玉兰鼻子里哼了一声,说:“快别提二哥,二哥是庙里的大神大将,谁能使唤动了他!”
小满说:“跟你说句玩笑话,你倒当了真。嫂子说,啥也不图,就图水源这个人物,清清亮亮,多稀罕人啊。”玉兰说:“小满,俺家成分高,闺女过来受屈。”小满说:“大哥在支委里,巴掌儿不大,遮不住天也遮片儿云彩吧。”玉兰心说,都说王八咬住了不松口,小满娘家倒是痛快,水源不答应咋办?
小满说:“前两天,嫂子出去查日子,把两人的八字批了一遍,说闺女宜量年前订亲事儿,过个年巴儿,像像样样打发闺女过门。不说大骡子大马的陪送,几抬嫁妆少不下。”玉兰说话打哏儿,当初她托了小满,这阵儿说啥也不能反悔,庄户人庄户理,谁家的闺女不是靠脸面活着?
小满见玉兰说话打哏儿,脸上阵阵发虚,忙说:“玉兰,也就是我犯贱,磨破了嘴,跑细了腿,没指望你七碟子八碗伺候,连口儿茶水,你也施舍不出来。”玉兰觉得短了礼,赶紧撂下鞋底,给小满倒了一碗儿水,说:“怨我,怠慢了,等成就了婚事儿,一对儿包袱少不下你的。”小满笑道:“玉兰,你少羞臊我,咱俩姊妹从小一个庄里长起来,出了门儿啊,还是一个庄里住着,说送我一对儿包袱,还不如骂我两声呢。”
玉兰没话找话地说:“小满,还是你嫂子好,到底挣扎了出来,跃进在管区里上班,谁看着不眼馋?”小满啐了一口,骂道:“埋汰煞祖宗了!跃进也有脸面,整天在刘东民跟前晃来晃去,换了我,早一头撞到墙上去了。”玉兰笑着说:“兴许是传言吧,跃进未必是他刘东民的种儿。”小满撇着嘴巴说:“干屎抹不到身上,说话走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,冤枉不了他!”
玉兰说:“你嫂子和刘东民也该断了,跃进不找媳妇了?”小满气呼呼地说:“明铺暗盖不是一天两天了,一张破逼,给大哥换了张党票,给跃进换了个饭碗,自己图了好受,啥事儿也没耽误。”玉兰说:“人家才叫本事呢。”小满哼了一声,说:“脱裤子谁不会!玉兰,你眼馋了?要不,我给你搭个桥引个线,你也脱一回试试?把刘东民的魂儿勾下来。”玉兰红着脸儿,啐了一口,笑骂道:“你咋不脱,狗嘴里吐不出象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