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0二章(03)
刚进家门,明兰和定宽过来打探消息,水源的事儿,耳朵里听了些动静。 水源凑着灯火看书,跟小姑姑夫说了几句话,没了下文。一家人大眼瞪小眼,愣愣地看着水源。玉兰没话找话地问:“妮几月里做月?看着身量不小了。”
妮是明兰家大闺女,嫁给月娥家的社会,前几日妮走娘家,住了几天,肚子有模有样了。明兰掰着指头,数了一阵儿,笑眯眯地说:“三月里呢。过了芒种,地里没生活了,妮倒是赶上了清闲。”玉兰心里叹了口气,妮比水源小两岁,过了年,妮就是孩子的娘了,轻瞟了水源一眼,水源一脸平静,娘说啥没往心里去。
玉兰心里更烦闷了,问道:“厌恶还没提亲吧?”明兰撇着嘴巴说:“妮说,说了几个失业的寡妇,厌恶没板凳高,不中看不中用,人家不中意,搁下了。”明华娘偎靠着铺盖打盹,听明兰说厌恶的事儿,立马来了精神,瞪着眼听明兰说话。
明兰说:“咱娘好打听事儿,刚才睡得好好的,一说厌恶就醒了。”明华娘懵怔着说:“哪有心思儿睡觉,合了一会子眼,眼皮抬不起来了。明兰,你说厌恶咋了?妮跟前戳着这么一个大伯子,睁眼闭眼,别扭煞了。”明兰一笑说:“有啥别扭的,妮添了孩子,摘出来单过,月娥也这么说。说起厌恶,这名字倒也般配,三寸丁,跟武大郎似的,扣上个草帽就看不见人了。”
玉兰笑了笑,斜了水源一眼,没好气地说:“少编排人家厌恶,咱家里的倒是人高马大,拴马桩子似的,中看不中用。”水源像是没听见,嘴角咧了咧,依旧埋头看书。明兰压低了声问:“咋样儿?”玉兰冲水源努嘴巴,说:“你侄儿等着头插宫花当状元呢,兴许有不睁眼的金枝玉叶等着他。”
明华娘心疼水源,说:“源儿,听你娘的,认命吧。好孩子,人好不如命好,世上的事儿,哪有照盘算的!”水源轻轻叹了口气,还是不吭声。玉兰生了气,“你倒是说话呀,耳朵里塞了驴毛了!”
明兰说:“水源,要怨怨当初没睁开眼,投生到这样的人家来。小萍人物不难看,身材说不上不好,眼里多了一颗萝卜花,不仔细看看不出来,闺女心术好,人物再好不能当饭吃。”
水源放下书本,低头想了一阵儿,苦笑着摇摇头,说:“娘,小姑,你们别逼我了,我自己的事儿,我自己做主。”玉兰说:“水源,你要是石头里蹦出来的,轮不到我给你当家!”
仲森和定宽低头吸烟,插不上嘴。这门亲事儿,大伙都不满意,玉兰脾气犟,强摁牛头,水源性情绵软,逢到事儿上认死理,娘俩红了脸,定宽说:“嫂子,年前没几天了,这事儿先缓缓吧。水源,你娘为你好,你也别闷着,心里有啥话,跟你娘透露透露。”
玉兰说:“他爹比葫芦多长了把嘴,他倒好,葫芦也没长全。定宽,不是嫂子逼他,光他自己,我才懒得管呢,下边兄弟妹妹咋办?他得给我个喘气的工夫啊。”水源闷了一阵儿,抱着书本到小东屋睡觉去了。
玉兰还在气头上,眼里蒙着泪影儿,说:“你哥躲着不回家,水源一句话也听不进去,明儿小满进门,我咋跟人家回话?”明华娘说:“玉兰,别跟水源小鳖羔子生气,儿女是冤家,气坏了身子,不值当的。”
明兰问:“大哥咋说?水源兴许听大哥的。”玉兰说:“大哥说过一年再说。疮不长在自己身上,谁也不觉得疼。我也心疼水源,论长相人品秉性文化,没一样儿不称心,就是没称心的闺女过门儿。”定宽说:“水源这孩子,兴许不是土里的营生,碰上好时运,难说没大出息。”玉兰哼了一声说:“我也不盼他有出息,为官做宰我还不稀罕呢,孬好成就家人家,再盘算下一个。”
定宽说:“今秋上,松年撮弄让水源当会计,我跟三官透了个底儿,三官倒是有心,怕人说三道四。”玉兰说:“入团申请书写了一沓儿了,回回通不过。看样儿,水源心也灰了。”玉兰说着又掉泪,定宽安慰说:“看看吧,不信没个转圜,华主席上了台,兴许跟着变变。”仲森说:“戏匣子里说,华主席接**的班,前边有车,后面有辙,还得跟着老人家的脚步儿走。”说了一阵儿闲话,天不早了,明兰安慰了嫂子几句,点上灯笼走了。
吃了早饭,天上有了太阳影儿,檐角开始滴水。有了一场大雪,庄稼人的心里有了底儿,瑞雪兆丰年,明年差不了哪儿去,在家捂了两天,心里沉不住气了。明仁撂下饭碗,出来了,在街口站了一霎,街上风嗖嗖直响,雪光刺得眼睛发疼,刚要往回走,三官剔着牙花子过来,边走边问道:“明仁,上边有啥动静儿?”明仁说:“能有啥动静,还是农田基本建设的事儿,庄稼人离开土不说话。水生说县里要派参观团到大寨参观,兴许开了春就动身。”
两人在街口背风的地儿蹲下了,一人一根烟,慢悠悠地吸。三官说:“学也是白学,七四年我去过一遭儿,十里不同天,一地有一地的土壤气候,甭管学谁,庄稼地里出产是有数的,土坷垃变不成银锭子。我琢磨着,咱们还是种一片儿桑叶,今年墒情好,春上插上桑条子,当年就拇指粗细。光种庄稼不成,手里不攥着几文钱,啥事儿也干不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