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九章（06）

    明杰没说话，神情愣愣的。张楚说：“姐呀，你太委屈自己了，咱们女人，喜欢上一个人，人家又喜欢你，多难啊！有一天，我到宣教处帮忙，范处长跟我说起以前的事儿，他知道我在八里洼呆过一阵儿，他问我认不认识董明杰，我说认得呀，明杰是我姐呢。范处长说，小张，托你件事儿，你和明杰说上话儿，好好劝劝她，找一个疼她爱她的人，别等了。”
    明杰抽抽搭搭地哭了，张楚还是第一次看见明杰掉泪，晃着她的膀子说：“姐！你怎么了？”明杰说：“少听他的话，没肝没肺，到了这时候，他让我找谁去呀！”这一夜，明杰一直没睡好，翻来覆去，眼前老是范立田的影子，鸡叫两遍了，才打了一个盹儿。
    没过几天，刘东民出院了，脸色儿蜡黄。到了晚上，刘东民召集干部开会，大家对刘东民越来越反感，本来以为刘东民会夹起尾巴来，谁知这个人浑身的邪气没少一点儿，倒比以前邪行了。
    霍老三来得晚了一会，悄没声息地坐下了。刘东民说：“老霍同志，你先检讨检讨自己，为啥来晚了？还有党员的样子吗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！”霍老三低头拧烟卷儿，没听明白刘东民叨咕的啥，明美戳了他一下，小声说：“三叔，刘东民，让您做检讨呢。”
    霍老三一愣，忽地站起来，气呼呼地说：“刘东民，你脑后有反骨，三国上那个魏延比你小子本事大，还不是让诸葛亮砍了头！不是老子抱着你四处儿求人，你这条烂命，早臭一块地了！”霍老三的话噎人，这话不是场合呀。
    刘东民一拍桌子，说：“老霍，你不要倚老卖老，我这条命咋的了？有人想谋害我呢。我刘东民怎么了？**他老人家教导我们说，人固有一死，或重于泰山，或轻于鸿毛，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是死得其所。霍老三，你敢攻击**？”
    霍老三气得说不上话来，手指哆嗦了一阵儿，结巴着说：“大伙儿，你听听，你们都听听，刘东民，你，你满嘴里喷粪！早知你是这种人，刘东民，老子早把你扔到河沟里了。”刘东民说：“霍老三，你在骡车上说的啥？我听得清清楚楚，不是明杰书记拦着，你早把我埋在河滩上了。”
    明杰再也坐不住了，她站起来，有些气喘地说：“东民同志，话不能这么说，霍三叔为了救你，跑到学校找扑洛亚，找冯组长，一天跑了多少路，一宿没合眼，你这么说，冤枉霍三叔了。”
    刘东民挥着手说：“算了，算了！老谢，你看见了，强龙难压地头蛇，这话儿没错吧，我是外乡人，异地工作有多难！”刘东民的话伤人，拿着不是当理说。明仁沉不住气了，说：“刘主任，八里洼没把你当外人，是自己把自己当外人。”
    三官说：“东民同志，你是五七年来八里洼的吧，在八里洼工作少说也十年了，老少爷们拿你咋样儿？说话得讲良心，拍拍你自己的胸口，说这话没点儿热乎气，让人听着不是从嘴里说出来的。”
    刘东民犯了众怒，老谢见气氛儿不对，忙说：“东民，怎么说话呢，你眼里还有没有群众！大家不要计较了，东民一时激动，口不择言，口不择言。东民啊，开会，开会！”
    刘东民闷了一阵，老谢跟刘东民嘀咕了几句，刘东民很快换了一张脸，站起来给霍老三鞠了个躬，笑着说：“老霍，刚才呀，是对你考验呢，别往心里去呀。老霍同志是老党员，是烈士家属，有很强的思想觉悟，今后我们向老霍学习，敢说真话，敢于较真，不管对革命事业，对党，都要忠诚。”霍老三哼了一声，翻着白眼，嘟囔着说：“没良心的东西！”
    刘东民一板正经地说：“同志们，出院后，我在区革委会参加了一个会议，省委工作组对咱们的工作很满意，在会议上表扬了咱们。冯组长说，龙王殿砸得好，它的意义不在于推倒了几尊泥胎，而是推翻了封建势力，打倒牛鬼蛇神，是一次历史性的革命。”
    刘东民喝了一口水，继续说：“大家知道，文化大革命开始半年多了，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，一大批混进革命队伍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，退出了历史舞台。七月二十四日，英明领袖**召集中央常委和中央文革小组成员开会，严厉批评了**和邓小平，撤销了工作组，大家一定瞪起眼来，防止有人破坏和捣乱。”
    刘东民把话打住了，跟老谢微微一笑，说：“老谢同志，回来后，工作太忙，事务太多，还没来得及跟你汇报呢。”老谢傻乎乎地一笑，摆摆手，让刘东民接着讲，刘东民嘴角一笑说：“**决定：各级各地派驻的工作组一律撤销。**他老人家说，不要工作组，要由革命师生自己闹革命。咱们省啊，情况特殊，车耀先不是倒台了吗，工作组撤晚了，中央很不高兴呢。”
    刘东民伸出手来，和老谢握手，老谢茫然地看着刘东民，笑着说：“东民，头让门儿挤了吧。”刘东民说：“老谢，今天这个会议，大家给你送行，冯组长让你明天到区里报到。”老谢恍然地说：“东民啊，你不是假传圣旨吧？操！咋这么急，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。”
    刘东民说：“老谢同志为八里洼文化大革命，做出了很大贡献呢，大伙儿说，是不是啊？”下边一个吭气的也没有，老谢脸上一阵儿发灰。刘东民说：“今年八月，**亲自向资产阶级司令部开火，”
    刘东民抖了抖手里的文件，说：“中央印发了**的文章，《炮打司令部——我的一张大字报》，司令部是谁呢，同志们，司令部是谁呀，**啊！想想吧，**都打倒了，还有谁不能被打倒呢？最近，中央召开八届十一中全会，全会通过了《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》，顺我者昌，逆我者亡，同志啊！”
    第二天一早，老谢背着铺盖卷儿走了，出门碰上刘东民，老谢朝刘东民冷笑着点头，刘东民说：“老谢，我给你派辆马车？牲口有的是，没人赶呀，今儿开社员大会呢。”老谢木着脸说：“东民，你现在是个人物啊。”刘东民嘿嘿地干笑着，说：“老谢啊，一路保重。”说完，扭头进了办公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