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八章（06）

    刘东民看着恶鬼样的朴洛亚说，愣愣地说：“神仙爷爷，等我腿好了，我给你上炷香。”老黄捂着嘴巴笑了几声，朴洛亚出去烧水去了。刘东民说：“老黄，你跟我说实话儿，他真是无常鬼？”老黄说：“这还有假？我领你出去看看，是不是配殿里的神胎。”刘东民虚汗淋淋地说：“我才不看呢。”
    过了两天，刘东民的腿好了，没再提拆庙的事儿。老谢批评说：“东民，你是干打雷不下雨。我跟冯组长汇报了，冯组长表扬你，说刘东民是个干大事的人。”刘东民神秘地说：“老谢，您信不信鬼神？”老谢哧地一笑，说：“刘东民啊，我可是标准的无神论者，你们这些人呀，没文化，没思想，头脑里一点马列主义也没有，什么鬼啊神啊，纯属扯淡！”
    刘东民来了劲儿，说：“老谢，您别不信，我的腿还是山神爷爷跟前的无常鬼治好的呢。”老谢把龙王殿里的事儿说了一遍，老谢愣了一会，说：“东民，你让老黄糊弄了。”刘东民摇着头，说：“咋会呢，我看得清清楚楚，分明是庙里的小鬼嘛，红鼻子绿眼睛。老谢，老黄糊弄我，鬼神还糊弄我？人家嘴里还喷火呢。”
    老谢嘎嘎地笑着说：“鬼才信你的话，什么喷火，你含上一口酒试试。这一套我也会，喷一口酒，盖上一张黄表纸，搓搓柔柔，一推一拿，不就那样儿嘛。”刘东民醒悟地说：“我操！我操！”老谢说：“小鬼头叫朴洛亚，错不了！东民，你立功的时候到了，上边正通缉他呢。”刘东民瞪着大眼说：“对呀，老黄就这么叫的。老谢，您知道他的底细儿？”
    老谢嘎嘎地笑了，“刘东民，你这一跤没白跌，跌个跟头，拣个金元宝。”刘东民说：“老谢，您说，您说。”老谢卖弄地说：“东民，我给你出个主意，一箭双雕，一石二鸟，一马双跨。”刘东民笑嘻嘻地说：“老谢，过一天我请您喝酒。”老谢说：“喝酒还不容易？工作要紧。”
    刘东民腆着脸说：“您还没说朴洛亚是谁呢。”老谢摸摸口袋，掏出个烟盒儿，捏碎扔了。刘东民赶紧掏出烟，给老谢点上，老谢悠悠抽了一口烟，说：“前几天到区里开会，冯组长说一个德国间谍跑了。”
    刘东民眨巴着眼睛说：“您说朴洛亚是德国间谍？老毛子？”老谢点着头说：“上道儿了，上道儿了！东民啊，你现在一点就透。东民，我想听听你的意见。”刘东民说：“龙王殿我拆定了，把账算在老黄头上，砍了朴洛亚这个老毛子！”
    老谢点点头又摇摇头，说：“老黄和你我一样，他在八里洼无根无基，这事儿和董家有关。你不是怕在八里洼站不住脚吗，一个朴洛亚，就把明杰和明仁拿住了。霍老三最多是个猛张飞，一条光膛儿枪，魏三官离了董家人，也是无头苍蝇。东民啊，这事儿看你的了。”
    刘东民说：“老谢，您说咋办？弄不好起乱子。”老谢说：“抓朴洛亚呀。把民兵连集合起来，越快越好。”刘东民犯愁地说：“民兵连在霍老三手里攥着呢，我当不了霍老三的家。”
    老谢说：“东民，你忘了你是谁了？你现在是八里洼革委会主任，党指挥枪，你说了不算谁说了算？东民啊，当断不断，必受其乱。快把民兵集合起来，接着通知干部们开会，先绑了人，再拆庙。谁敢阻拦，先治他个窝藏罪犯。”刘东民眨巴着眼说：“就这样儿吧。”
    刘东民安排王跃全招呼干部们开会，自己去找霍老三。霍老三领着民兵连在地里耪豆子，脖子上搭着一条脏毛巾，耪几锄擦一把儿汗，太阳喷火似的，天太热了，热的浑身流油。民兵连几十个人，散布在豆地里，一人三垄儿，豆子长势好，一片儿浓绿。紧挨着霍老三是刘老成齐刷刷的三个儿子，刘和田刘花田刘慕田，刘家三兄弟都在民兵连。
    刘和田热草鸡了，挥着汗说：“三叔啊，歇一阵儿，脊梁烤熟了，烤咸鱼也没这么个烤法！”刘花田说：“三叔，您就是个不开窍，民兵连干点正事儿，拉到树荫里，练练枪法多好！”霍老三吃地一笑说：“练个屁，村里没一发子弹。老老实实种地吧，托生成庄稼身子，别怕太阳地里站。”花田不吱声了，脸和豆叶儿一样，蔫了。
    刘东民斜刺儿插过来，老远挥着手说：“老霍，暑气太重了，让大伙儿歇一霎，落落汗不迟。”刘和田说：“三叔，您老不会讨大伙儿欢心，还是老刘知道心疼咱。”霍老三不发话，黑着脸继续锄地。刘花田说：“三叔啊，您就是死狗扶不上短墙去。”霍老三还是不吭声儿，只顾着锄地，刘东民到了跟前，说：“老霍，有个事儿跟你商量商量。”
    霍老三横了刘东民一眼，说：“犯不上跟我商量，有狗头军师呢，刘东民，老谢一走，你不想活了？”刘东民懒得跟霍老三计较，说：“区里正在搞民兵训练，从咱村民兵连抽调人马合练，跟你说一声，我想抽几个人。”霍老三说：“老刘，上边专捏软柿子，民兵连是村里的，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。”
    刘东民说：“老霍，咱不当软柿子，也不能往不是堆里钻，你说是吧。”霍老三挥着手说：“东民，你是钦差大臣，随你吧，点几个是几个。”刘东民招呼了刘花田几个民兵，走出一截子地，回头说：“老霍，老谢招呼开会呢，把手里的活儿撇一撇，先开会儿吧。”刘东民出了豆地，霍老三啐了一口，说：“大伙儿歇一歇吧，日头不到正中不能歇工，听见了没有？”小青年们答应了一声，往坝子上洗澡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