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七章(04)
嫦娥找出了两封饼干,一袋儿蛋粉,塞在明杰手里,明杰不接,说:“我空着手来的,哪有往外拿东西的道理。”嫦娥说:“那边虽是亲姐姐,还是咱俩亲近,你还跟我见外?”
白云在招待所里吃,明秀不会侍弄日子,往常都是白云做饭,白云不在家,显得格外忙乱,日头西斜,还没有吃午饭。明秀一手抱着孩子,一手淘米,孩子在怀里嘬着她的**,淘米的手不够长了。白雨趴在床上写字,明秀朝里屋喊:“白雨,快来帮我抱弟弟。”
白雨下了床,门外进来两个人,明杰笑嘻嘻地把白雨抱起来,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,说:“白雨,喊姨!”白雨光笑,明杰稀罕白雨的样儿,嫦娥的心里酸酸的,明杰快四十的人了?要是结了婚,孩子不比娟儿小,好像眼前发生的事儿,二十多年过去了。
明秀在里面说:“白雨,跟谁说话呢,快点儿吧。”嫦娥说:“大姐,你出来看看谁来了?”明秀抱着孩子出来,愣了一下,明杰怀里抱着白雨,眼里水汪汪的,明秀笑着说:“你姐夫说今儿有会,你一准来坐坐。”
明杰忽闪着泪光,怕明秀看见,顺手抹了。嫦娥说:“姐,你还没吃饭?早知道一块儿过去吃去。”明秀说:“嫦娥,盆里淘着米呢,你帮我坐到炉子上。”明秀腾出手来,解开扣子给孩子喂奶。明杰说:“姐,你还没上班呀?”明秀苦笑着说:“肩上扛着,怀里抱着,咋上班去?你姐夫给县委组织部写了个申请,把我调过来,等着二哥批呢。”
明秀明显老了,脖子里的肉皮松松的,眼角的褶子一大把,以前的水灵样儿不见了。明秀问了爹娘的事儿,眼里湿润润地说:“光说去看看爹娘,我自己去不了,你姐夫今天有会,明天有事儿,走不开。”明杰说:“管好你自己吧,爹娘跟前有我,大哥大嫂在跟前,不用咱们操心。”嫦娥替明秀拾掇好锅,在天井里说:“明杰,你看水够不够,别糊了锅,我看看娟儿回来了没有?”
姐儿两个很少坐到一起,心里多少话要说,一直找不到话头了,对着脸儿,傻笑了一阵儿。明秀说:“你姐夫说两天会呢。”明杰说:“姐夫咋样儿?远处看着无精打采的。”明秀说:“多半是工作上的事儿。以前和立田在一块儿,心里有个依靠,立田一走,心里虚了。你怎么样?脸上咋有干癣,也不知道保养,我还有一盒儿粉,早晚搽一遍,日子久了,慢慢就好了。”明杰说:“我才懒得拾掇呢,庄户活儿,天天风刮日晒,珍珠也生了锈。”
明秀看着明杰,幽幽地叹着气说:“你就这样了吗?一岁年纪一份长相,人过年四十天过午,时间快着呢。”明杰也不说话,明秀试探地说:“你姐夫说,陈嘉星还等着你呢,找个人家吧,将来自己一个人儿,姐替你担着心呢。”明杰说:“姐,说点儿别的吧,多没意思啊,我的心早死了,要有那份心儿,等不到今天。”
下午的会,学了一阵儿文件,明杰故意坐在后面,冯组长的眼睛,从齐刷刷的人头上掠过来,朝她笑着。她的跟前老谢像老猫一样,低着头呼呼地睡着,不时地把身子歪在明杰身上,明杰只好把身子倾在一边。
学了一会,说是出去参观,大家下了楼,院子里停着两辆军用卡车,老谢刚要往车棚里钻,冯组长说:“老谢,上车厢吧,还有女同志呢,尊重女同志嘛。”老谢不好意思,笨拙地爬到车厢上。
冯组长上了明杰的车,车子出了区委,一路往北。路上过来一路游行队伍,扯着十几面红旗,一路走一路呼着口号,路上的行人赶紧闪在一边。冯组长问:“明杰书记,老谢同志怎么样,工作还踏实吧?老谢这个人啊,工农干部,水平上有差距,没办法呢,省里派下去上千个工作组,选个人很难。”
明杰想让冯组长说句话,临时把老谢调上来,怕冯组长误会,张了张口,又咽回去了。冯组长说:“明杰书记,我知道基层工作很难干,八里洼是老典型,一面不倒的旗帜啊,老谢我跟他说,不会让他过分地干预你们的工作。”
一路上都是冯组长在说,明杰的脸朝着窗外,开车的战士问:“冯组长,咱们去哪儿?”冯组长说:“工农学校。董书记,水生是个好同志,要求进步,雷厉风行,组织上正考察他呢。”
明杰说:“冯组长,水生是我看着长大的,从小没吃过苦头,他的肩膀还嫩,挑不起重担来,耽误了工作可是大事呀。”冯组长一笑说:“从不成熟到成熟,需要一个过程。主要看有没有闯劲,年轻人,多磨练磨练有好处。”
学校的同学老师,集合在操场上唱歌,学校里显得很空当,大家下了车,冯组长让明杰陪着参观。操场上阳光热烈,一排排的红旗,一阵阵的歌声,水生跟在冯组长后面,边走边向冯组长介绍:“我们准备搞个千人集体游行活动,今天是训练课,有表演唱、大秧歌、快板书、‘忠’字舞。冯组长,您多提意见。”冯组长很兴奋,笑着说:“水生同志,不错,不错嘛,我就说么,董水生是个干大事的人,是不是啊,董书记?”明杰紧绷着嘴巴,没说话。
操场上男男女女分,成三拨儿,一拨儿指手画脚跳‘忠’字舞,一拨儿鼓着脖子唱歌,一拨儿翘着脚跟扭秧歌。冯组长站住朝大家挥着手说:“随便走走看看,不要乱,不要影响学校的正常活动。把经验带回去,搞好宣传发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