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七章（03）
大门口有人向她招手，明杰没注意，陈嘉星说：“不是喊你吧？”明杰定睛一看，是嫦娥。赶紧别了陈嘉星，过去了。嫦娥说：“我找你一阵儿了，我还想呢，开会少不了你。”不等明杰说话，嫦娥一把把明杰推进传达室去了，两人关了门儿，嫦娥把扇子递给明杰，说：“赶紧扇扇，一屋子人，像焖鱼干儿。”
明杰忽闪了两下，眼睛闪闪地说：“真去省里了吗？”嫦娥点头说：“谁知是福是祸，前几天，程部长来了个电话，人过去了。”明杰问：“哪个部门？”嫦娥说：“省委宣传部，说是个闲职。”
宣传部哪来的闲职？在风口浪尖上呢！明杰不好说破，想起大哥的事，心里又恨嫦娥，抱怨说：“你咋不跟我说一声？”嫦娥笑着说：“你这人，没上文没下文，让我说啥？”明杰说：“大哥的事儿。”嫦娥惊讶地问：“你见着大哥了？”明杰吧嗒下泪来，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。
嫦娥红着烟圈，叹了一口气说：“大哥不让说，立田和白云帮不了他，白云靠边儿了，范立田本不愿去，在这儿没他说话的份儿。谁打的大哥？你只管说，这帮子人欺软怕硬，让水生拾掇他！”明杰说：“别提水生！水生快把大哥气死了。”
嫦娥也觉得失了口，委屈地说：“水生这孩子，谁的话也听不进去，上一回大哥大嫂来，连我也不搭理了。”明杰说：“不怨你们怨谁，你和老四在跟前，眼看着他往火坑了里跳？”嫦娥不说话了，愣愣地看着明杰。
明杰觉得自己说多了，嫦娥是亲姑，哪有把水生往外推的道理，忙说：“抽空儿说说他，你的话他还听进去。”嫦娥说：“午饭我预备着，你叫上水生，家里吃去。”明杰执拗地说：“我看大哥去。”嫦娥说：“到处都是眼珠子，你最好别去。晚上咱俩一块儿去，我也有日子没见大哥大嫂了。”外面有人嚯嚯吹哨子，明杰头也不回地出去了，嫦娥看着明杰的背影，长长叹了一口气。
上午的会议结束了，明杰答应了嫦娥，等水生一块儿走。水生和小胡子出来，看家明杰站在门边，愣了一下，跟着小胡子要走，明杰气呼呼地喊：“董水生！”水生只好站住了。小胡子停下了脚步，水生介绍说：“小姑，这是省委工作组冯组长。”冯组长伸过手来，微笑着说：“你好。”明杰不愿和冯组长握手，冯组长的手伸过来了，只好硬着头皮，捏了捏冯组长的手指。
水生卖弄地说：“冯组长，我家里小姑，八里洼人民公社书记董明杰。”冯组长很感兴趣地打量着明杰，说：“早就听说八里洼有位能干的女书记，开会的时候，我还想呢，这位是不是董明杰啊？咱们算是心有灵犀吧。”
水生帮腔说：“冯组长，小姑很早就入党了，省委高书记专门接见过小姑呢，车书记特别赏识她。”明杰狠狠瞪了水生一眼，说：“冯组长，别听他胡说八道。”冯组长客套地说：“久仰，久仰！董书记，一块儿吃饭去。”明杰说：“冯组长，我找水生有事儿。”
冯组长摆摆手走了，冯组长的背影远去了，水生嘟囔着说：“我还有工作向冯组长汇报呢。”明杰没好气地说：“水生，你眼里还有谁？”水生说：“小姑！”娘儿俩一块下了楼，明杰说：“你大姑做好饭了，家里吃去。”水生不情愿地说：“招待所里有现成的，小姑，要不，我在街上请您吃饭。”明杰说：“水生，我可承受不起！”
嫦娥做好了饭，抱着孩子在门外等着，远远看见明杰和水生过来，明杰像是说水生的样子，脸上苍白着。娘俩到了跟前，嫦娥没好气地说：“水生，你可真难请！”水生说：“大姑，招待所有现成的，多此一举！”嫦娥说：“混账东西，不是你小姑轻易不来一趟，我才懒得理你呢。”进了屋，水生在脸盆里随便抄了两把手，坐下了。
明杰瞪了水生几眼，批评说：“水生，从小一家人，拿着你当青眼睛，你现在长本事了，我们的话，一句也听不进去。”水生梗着脖子说：“我犯了啥错儿？小姑，我不吊在俺爹裤腰带上，我二十多岁了，我应该有自己的生活。”
嫦娥气呼呼地把馒头塞在水生手里，说：“水生，你小姑说啥，你只管听着！”水生说：“我就是不明白，你们到底怎么了！上一回，俺娘当着众人给了我一刮子，说不认我这个儿子了。小姑，俺娘没见过世面，您也没见过世面？我告诉你们，革命无罪！”
明杰和嫦娥不理会水生，水生吃着饭，嘴却闲不下来，“我夺了李力生的权，这也有错儿？我不夺权，不等于别人不夺权，让别人夺了去，还不如在我手里呢。”明杰没好气地说：“你夺得对，行了吧！水生，你想过没有，斗争是复杂残酷的，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！”水生说：“小姑，我要是您，当年就到县里工作，人往高处走，哪像我大姑似的，看大门儿。”嫦娥生气地说：“看大门咋的，给你丢人了？水生，你别忘了本。”
很快吃完了饭，水生抹了把嘴，说：“你们不喜欢我，小姑，我说一句话儿，您信也罢不信也罢，大姑夫靠边儿了吧，斗争才开始呢，我没你们想的那么高尚，占住一个位置，保住咱董家的人不受欺负。明和叔不是在段家胡同扫马路吗？您看吧，不出几天，我把俺叔请回去，谁欺负他，就是和我过不去！”
水生走了，姊妹俩瞪了一阵儿眼，嫦娥说：“不在跟前，还以为我不说他呢，水生这脾气，不知像谁，立田拿他没办法，更不用说咱们了。”明杰闷了一会儿，说：“你陪我过去坐坐吧，有日子不见大姐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