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六章（03）

    小满微微一笑，说：“绿豆汤解毒气儿，茶碗儿乱人摸，不干净。 ”小满分明话里有话，钟琪媳妇不愿意了，骂咧咧地说：“小满，你多干净啊！少在我跟前比桑骂槐，再干净也是富农婆儿，有本事别给大伙儿烧水呀！”
    小满不气恼，说：“富农婆儿是爹娘给赚下的，咱没本事给男人找顶帽子戴，不像有些人，祖宗也不认了！”钟琪媳妇手贱，抬手一个巴掌贴在小满脸上，骂道：“谁家的牲口叫槽子了，还不快牵回去！”小满哪受过这样的委屈，一个巴掌还过来，钟琪媳妇的脸上立时一个紫印儿。
    小满说：“臭不要脸，魏家的脸面让你丢尽了，你再伸爪子，我就撕了你！”明仁赶紧儿劝架，钟琪说：“别打了，小满，你快走吧！”小满气得脸儿煞白，说：“大哥，你最好别当了武大郎，让人家灌了毒药。”
    开会的社员看笑话，有人起哄说：“小满，使劲儿撕，把这个小浪货撕了，解解毒气。”钟琪媳妇干脆撒气泼来，拆散了头发，又哭又骂。钟琪急得团团转，带着哭腔说：“姑奶奶们，都少说两句吧。”
    钟琪媳妇骂着，趁小满不防备，一头撞了过去，把小满顶了个仰八叉，小满爬起来，袖子一挽，上前撕住钟琪媳妇的头发，和钟琪媳妇厮打成一串。明仁没法儿，急得直跺脚，朝大伙儿说：“你们谁跑一趟儿，把黑宝找来，把小满叫回去。”
    一会儿工夫，黑宝拖着一张镢跑来了，胳膊上肉坨子在跳。有人说：“黑宝，你媳妇让你嫂子打了，脸上扇了两个来回半，小满这个亏吃大了！”有人假装劝黑宝，暗里给黑宝点火，说：“黑宝，你快忍了吧，你家出身不好，你嫂子是金牌子，有人护着，你担不起是非。”黑宝莽撞劲上来了，有人说：“别劝了，黑宝是个软蛋，他敢惹谁呀！黑宝，趁你嫂子没打你，还不快跑，撕你两爪子，白吃白挨。”
    黑宝眼睛一下子红了。钟琪紧张地说：“黑宝，娘们的事儿，咱俩别插手。”黑宝瞪着眼珠子，说：“你媳妇没吃亏！”黑宝说着把小满拖开，照着钟琪媳妇的脸，噼啪一顿儿巴掌，钟琪媳妇捂着脸，在地上转圈儿，眼里含着泪水，说：“钟琪，快叫刘东民去！黑宝，你个没人性的，你个天杀的，你把老娘打死吧！钟琪，人家把你媳妇打杀了，俺娘家不能饶了你。”
    社员们很兴奋，鼓动着说：“黑宝，你只管打，拣软处打，老子给你当证见，谁怕刘东民？刘东民算吊老几！”黑宝几个巴掌贴上去，钟琪媳妇倒在地上，晕了。看钟琪媳妇的样儿，好似不行了，小满害怕了，哭着说：“黑宝，谁让你胡来的，你等着坐法院去吧！”
    黑宝怯怯地说：“大不了我抵她一命。”小满哭着说：“黑宝，你抵了命，让我当寡妇去啊，你进了监狱，第二天我就改嫁。明仁大哥，你快想法儿，她死了，我也不活了。”明仁摸了摸钟琪媳妇的鼻息，说：“钟琪，快把你媳妇抱到炕上。”钟琪拧着脖根子，说：“我不管，谁打的谁抱！”
    人群外面一阵儿嚷嚷，有人说：“黑宝，快跑，刘东民来拿人了。”刘东民黑着脸进来了，后面跟着几个基干民兵，刘东民说：“让一让，有啥好看的！”钟琪媳妇躺在地上不动了，刘东民愣愣地看了大伙儿一遍，跟前的人轰地跑散了，大声问：“谁打的？你给我站出来！”刘东民凶神恶煞的样子，小满怕了，趔趄着说：“老刘啊，俺妯娌俩闹着玩的……”
    跟前的社员说：“老刘，人家自家里的事儿，你别瞎掺合了，不掺和不瞎，你们当官的，管得了门外，管不了门里。”刘东民说：“胡说八道！这决不是家庭矛盾，是两条路线的斗争！黑宝，你动没动手？说！”黑宝说：“俺嫂子放赖，我没动手，娘们家的事儿，我不掺合。不信，你问大伙儿。”
    刘东民说：“把黑宝和小满给我绑了！反攻倒算，典型的反革命分子！”几个基干民兵七手八脚把黑宝捆了，黑宝像一只没煮熟的粽子，蛤蟆似的地乱跳，大声说：“人不犯我，我不犯人，人若犯我，我必犯人！老刘，你不公平！大伙儿，给我说句话儿啊。”大伙儿看着刘东民不敢吭声了。
    明仁见事情闹大了，忙说：“老刘，家庭矛盾，最多算人民内部矛盾，快把黑宝放了吧，我好好教育他。”刘东民哼了一声说：“明仁，你们是学习，还是打架？这事儿你有责任。”钟琪媳妇一会儿醒了，哭着说：“刘主任啊，您给我作主啊，富农分子打贫下中农，还有没有王法？”刘东民说：“你放心，明儿让黑宝和小满上台子。”社员们在一边撇嘴。
    散了会，明仁进了学田家，学田媳妇坐在阴凉里，端着簸箕拣豆种，门里进来个黑影子，问道：“你是谁呀？进了门不说话，没带嘴来？”明仁说：“婶子，是我，明仁。”
    学田媳妇放下簸箕，翻着眼皮说：“黑宝还没回来呢。你有啥话儿，他回来我跟他说。”没等明仁说话，学田媳妇又说：“明仁啊，打你学田叔死了，人缘也带走了，干部们不登俺的门了。”明仁迟疑了一阵儿，说：“婶子，您快去看看，黑宝和小满让刘东民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