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五章(09)
明华娘说:“啥外国人,野牲口呢,他爹,你没见那人,脸在胡子里埋着,眼睛像琉璃珠子,我的娘哎,在路上碰见,有几个胆子也吓破了。 ”仲森说:“俗话说,有奇相必有奇才。多亏了那个外国人,要不,哪有淑云和水生。”明华娘说:“谁不说咱淑云安稳,让一个外国人褪裤子,丢煞人了!”仲森说:“那也是逼得没办法,但凡有法儿,她不走那一步。”
明华娘挑着眼皮,问道:“他爹,没是没非,你咋想起那个外国人来了?”仲森一笑说:“就是他给我看的,抓过手腕子,手指头一搭上,病儿就看透彻了。开始我还不信他呢,一说因由儿,我就服了。”明华娘问:“他在场院里?”仲森点着头说:“前几天明仁和淑云去看水生,碰巧老毛子让人家抓了,说他是外国探子,又是打,又是饿,没点儿人形了,明仁两口子悄没声息把他弄了来。”
明华娘想起那天上嫂子家去,先是大门关得严严的,进了院子,嫂子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她明明听见小东屋里有动静,嫂子偏说老母鸡抱窝。仲森说:“老毛子跟着老黄呢,吃睡一块儿,纸里抱不住火,老谢满街转,刘东民不是省油的灯。”
明华娘说:“一人做事一人当,他爹,咱担不得是非,你躲得远远的,别跟着惹一腚腥臊。”仲森嘱咐说:“他娘,你咬住牙根儿,你千万别往外说,一捅出去,明仁吃不了兜着走。”明华娘说:“人家出身好,不像咱,怀里像揣着个油瓶儿,不定哪一天就失了手。”
外面有灯笼影儿,仲森摆了摆手,两人都说话了。门儿推开了,明美一手挑了帘子进来,手里提着个包袱,羔子在后面提着灯笼,拿着把油纸伞,浑身湿漉漉的。明美说:“吹了灯笼吧。”羔子噗地一口吹了灯笼。明华娘说:“天不好别往外走,昨夜里小满家的白鹅,让狼叼了去了。”
明美把包袱解开,里面包着一碗水饺,说:“刚出锅,还热乎着呢。”明华娘捏了几个饺子,把碗递给仲森,问道:“不年不节,咋包饺子?”明美说:“今儿老谢在家吃派饭,捏了两碗。”
仲森吃饺子,吃几口喘一阵儿。羔子说:“听说爹身子不舒坦,过来看看,明儿我去搬个大夫来瞧瞧。”明华娘说:“哪有现成的大夫!你爹打听了个偏方,你要是得空儿,跑一趟三番,给你爹抓几副药。”羔子说:“放了晴,我找刘东民请天假,他不敢不买我的账。”
明华娘掀开炕席子,找出几张钱来,塞在羔子手里,羔子横竖不接,说:“能花几个钱啊,我和定宽一人一半儿。”明华娘说:“你先拿着,哪儿不够,你再垫上。”明美说:“娘,这一阵儿风声紧,路上碰见,我不跟您说话,您可别怪我。啥时老谢走了,啥时我还是您闺女。”
明华娘骂了老谢两句,明美赶紧把她住止住了,说:“隔墙有耳,让人听见了,又惹是非,您只管沉住气,人家让上台子,上台子站着去,千万别跟他戗着。”明华娘说:“刘东民像夹尾巴狗,挺了身的老蚕,打了个哈欠,抬起头来了。”仲森说:“王八有鳖命!老谢一来,刘东民不会走路了。”明华娘说:“明杰不像以前了,整天心事重重的,越看越老相。”
明美说:“明杰让老谢搁起来了。前天晚上,老谢说给钟琪入党,明杰一膀子扛回去了,老谢一肚子气。”明华娘说:“钟琪这顶绿帽子倒是戴得正当,丢了富农帽子嫌头冷,戴上顶绿帽子遮盖遮盖,不嫌丢人,使唤着媳妇卖身子。”明美说:“谁也没碰见,谁知刘东民和老谢唱的哪一出!”
时候不早了,羔子和明美打着灯笼,踩着雨声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