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五章（08）

    老黄说：“前几天，淑云明仁到三番去看水生，朴洛亚让人关了，说他是希特勒间谍特务，险些要了他的小命。 ”仲森说：“明仁两口子仁义，当年不是朴洛亚，兴许淑云和孩子没命了。”老黄说：“山不转水转，积德行善，没有错儿。”
    朴洛亚听仲森气喘得厉害，说：“我给你看看病。”说着攥住了仲森的胳膊，仲森胳膊一缩，说：“算了吧，我可不敢用你。”老黄说：“你看你仲森，朴洛亚医道高明着呢。”
    仲森犹犹豫豫把胳膊伸过来，朴洛亚握住仲森的脉关，把了一会儿，蓝眼珠子放光，微微一笑说：“你是火症。火症有二，一是君火，君火就是心火；二是相火，相火是肾水不足，水火相煎。”
    仲森听不明白，只顾着摇头，朴洛亚说：“睡觉不宁，做恶梦，出虚汗，咳嗽，不愿吃饭。”仲森听明白了，又忙着点头，老黄笑着说：“朴洛亚说的没错儿吧？”仲森赞叹说：“看得透彻！”朴洛亚哇啦着舌头说：“壮火食气，少火生气。少火之火，无物不生，壮火之火，无物不耗。”
    仲森和老黄听不明白，傻愣愣地看着朴洛亚的蓝眼珠子，老黄问：“朴洛亚，不要紧吧？”朴洛亚说：“心为君主，**则死。”一听到死字，仲森一时面灰如土，老黄也急了眼，说：“朴洛亚，你快给他治治，一定救救他。”
    朴洛亚说：“我给你个药方子，抓紧治，会好的。”朴洛亚找了一阵儿，老黄从烟荷包里找了一片儿纸，朴洛亚还是瞪眼睛，老黄说：“朴洛亚，你是木头脑子。”说着划了根火柴，吹灭火苗儿，把火柴梗儿递给朴洛亚，朴洛亚把纸片儿垫在膝盖上，歪歪扭扭地写了个方儿，说：“按方儿吃三剂，就好了。”
    仲森不识几个字儿，朴洛亚的字，没有字样儿，把药方子递给老黄，老黄摇着头说：“我看不懂，像蛐蟮爬的，弯弯曲溜，谁知道他写得啥。”朴洛亚接过纸片儿，仲森犹豫着问：“花多少钱！”
    朴洛亚说：“便宜，用不了多少钱！我给你开得是三黄丸，黄连、黄芩、黄蘖，不分君臣，去火清心。黄芩清上，黄连清中，黄蘖清下。三清也叫三补，你啊吃了就好了。”仲森似信似疑，攥着药方儿走了。
    天没有放晴的迹象，小雨仍然簌簌的，檐角的滴水，一阵紧似一阵儿。吃过了晚饭，仲森歪在炕上，咳嗽一声连着一声，明华娘说：“他爹，受了风寒吧，身子本来虚弱，内因外感病起来了。”仲森偎靠着铺盖，闷闷地说：“我随了咱大哥了，不定哪一天蹬腿。他娘，我走了，你跟明智过，玉兰孝顺，性情儿看似绵软，也是有气性儿的孩子，凡事儿多让着孩子。”
    明华娘听仲森这么说，眼里冒出一股酸水，说：“他爹，少说没志气的话，跟大哥一样的症候，也还早着呢。你这一辈子啊，你吃了多少屈，我脾气儿不好，你夹在中间，没少受难为。”仲森说：“人这一辈子呀，经历的事儿多了，像牲口一样，年成好呢，风调雨顺，草芽儿鲜亮，灾荒年景，该啃黄土了。”
    明华娘叹着气说：“天放了晴，让明仁请一天假，你到三番瞧瞧去。嫦娥医院里认识人，找个好大夫，一两副药兴许就镇住了。”仲森说：“吃药也白搭，好比开锅里添凉水，管当时儿。”明华娘掉下泪来，着急地说：“那可咋办啊？”仲森说：“我请了大夫了。”
    明华娘着急地问：“大夫咋说？”仲森掏出个纸片儿说：“药方儿人家开好了，说让吃三副看看，兴许除了根儿呢。”明华娘说：“明儿让羔子跑一趟，先抓三副。别心疼钱，有个好身子，比啥也强。你找啥人看的，这么截当，不是哪来的游医吧，这些人的话你也信？”
    仲森神秘地一笑，说：“反正是三番顶有名的大夫。”明华娘疑惑地说：“进了趟场院，就看大夫了？别信老黄的虚话儿，他能看了病，倒不用担尿罐儿了。老母猪能犁地，谁家还养骡子呀。”
    仲森知道明华娘的嘴，存不住一句话，万一把事儿捅出去了，他没脸见明仁。明华娘说：“你趁早别信，是药三分毒，虎狼药吃死人。”说着要撕药方，仲森把明华娘拦住了，只好说：“我跟你说句实话，你千万把嘴捂严实，咬紧牙关，咬烂舌头，任谁也不能说。”
    明华娘看着仲森的样儿，撇着嘴说：“从天书上扒下来的？你得了天书了！”仲森咧咧嘴巴说：“他娘，还记得添水生的时候吧？”明华不停地点头，疑惑地说：“咋不记得，像在眼前一样。水生八字不好，他下了生，咱爹就不行了。”仲森说：“接生的是个外国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