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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三章(04)

    淑娴哭着说:“我过门没几天,她把小叔子占住了。”明华瞪着眼睛,吃惊地看着淑娴,说:“你咋知道的?”淑娴哭着说:“该死的六指儿,前半宿跟我睡,后半宿跟他嫂子睡。”明华心里的疙瘩长大了,“你婆婆知道不?”淑娴说:“公公婆婆稀罕孩子,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。”明华啐了一口,说:“淑娴,梁家不缺你一口饭,你只管住着,嫂子一笔一笔跟他算!”
    吃了早饭,德厚转了一圈,街筒子里扫得干干净净,和月娥走了个对面,月娥一拧身子走了,德厚一眨眼皮,说:“月娥,刘木匠上你家去了。”月娥站住了,愣着神儿,说:“没是没非,他上俺家里干啥?”德厚说:“我指派他去的。”月娥想起昨天晚上说的狠话,红着脸说:“德厚,你不是人!”德厚嘎嘎地笑着走了。
    会场还在棋盘地里,德厚过去的时候,老吕把会场布置好了。老吕说:“德厚,你看哪儿不妥帖。”德厚在场子里转了一圈,说:“老吕。让屯田放半天假,让学生过来热闹热闹。”老吕说:“德厚,孩子们才多大?批人斗人,长大了不学好,你负责?”
    德厚心烦地说:“你懂啥?老吕,哪来的这么多事儿,让你干啥就干啥!”老吕走了,嘟囔着说:“拿着鸡毛当令箭。”没走几步,德厚又把老吕喊住了:“老吕,锣鼓队的人呢?”老吕说:“我算老几?他们谁听我的!”老吕嘟囔着走远了,德厚在主席台上坐下了。
    麦子快黄梢了,微风一吹,一片片麦潮起伏荡漾,隐隐的麦香,在空气中慢慢弥散。社员们吃完饭,扛着凳子过来了,锣鼓队的人,抬着碾盘大小的鼓进了场子,后面的人,提着大铜锣,拿着大钹小钹,锵哧锵哧地敲着,嘻嘻哈哈进了场子。德厚帮着把大鼓架好了,接过鼓槌儿,来了个凤凰三点头,大伙跟着德厚的鼓点儿,咚锵咚锵地敲了三通锣鼓。
    三通鼓敲完,社员们听见锣鼓声,兴奋劲儿上来了,德厚的鼓点儿正,索性解开了怀,让两个鼓槌儿,尽情在鼓面上跳跃。德厚敲的是散花落儿,一会儿像更楼上的梆子声,人家敲鼓帮儿呢,一会儿像是鸡啄米,槌槌落在鼓心里,好似很乱,仔细听了,才听出门道来。敲锣的是个左撇子,跟不上点儿,小钹大钹声儿过分粘稠,大家的兴致一下子淡了。
    学生们都来了,在街上还算整齐,到了会场,听到锣鼓声,孩子们喊着嚷着,一下子乱了次序,屯田像放羊的老汉,瘸着一条腿,在场院里轰赶着学生,好不容易把学生轰赶到一起。
    德厚扔了鼓槌,说:“先停停,我说两句。挨斗的上了台子,敲头一通鼓,区里的人马来了,敲第二通鼓,批斗会完了,又是一通锣鼓,听明白了没有?”锣鼓队的队长呲着牙花子,说:“操,敲起来就使不住闸了。”
    月娥对着镜子,上上下下照了一遍,镜子里的月娥老相了,脖子里的肉皮,一捋一把褶子,眼角的皱纹,像一把没撑开的折扇。老了!俗话说:少年弟子江湖老,红粉佳人白了头。今日花开,明日花落,岁月是留不住的,成亲那阵儿,多水灵啊,眼珠子像葡萄,鼻子像辣椒,樱桃小口,比杏核还小,她男人的魂儿,让她勾走了。
    月娥叹了一阵儿气,披散开脑后的牛粪纂,一大把儿头发攥在手里了,耪了两梳子,一绺儿头发绕在指头上。月娥想,咋也是上一回台子,今儿她倒要让大伙好好端详端详,她月娥不是没脸没腚的人。德厚,老娘让你好好看看!
    洒了两滴泪,照完了镜子,找了根洋火棒儿,描了描眉毛,眉毛很精神了,撕了一块红纸,含了含嘴唇,嘴唇无比鲜红了,换上一身干净合体的衣裳,就这么简单一穿戴,她就不是地主女儿董月娥了。
    镜子里的董月娥,大不同往日,多俊俏啊,头发光闪闪的,胸脯鼓溜溜的,肩膀绵沓沓的,腰肢软绵绵的,走两步,脚跟儿紧绷绷的。孩子们走了,她男人走了,家里多清静啊!发了一阵儿呆,天井里的太阳影儿,移到窗户上来了,不早了,台子下边多少双眼睛啊,管他呢,今儿抓破了脸,她董月娥就不是董月娥了。
    月娥拾掇利落。抬腿刚要出门,门儿一响,她的肉皮跟着一哆嗦,老吕直撅撅地杵在门口,说:“月娥,你还等着发轿子啊?”月娥一转身,老吕的眼睛就直了,“月娥,你,你这是干啥?”月娥静静地一笑,两片红唇里,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,老吕的眼光散了,心儿肝儿化成了一摊水。
    月娥呢喃着说:“老吕,一辈子呢,你咋不找个女人?唉!”这一声叹息,老吕觉得这辈子白活了,冤枉煞了,一时急喘气短,“找女人?屋里除了筷子是双的,除了剪子,哪一样不是单股的?”月娥说:“老吕,你忒可怜人了!”老吕眼圈儿一红,咕咚一声给月娥跪下了,“月娥,你成全我吧。”说着,老吕抱住了月娥的两根腿,月娥说:“老吕,我还上台子呢。”
    老吕的手往上摸,一把抓住月娥的腰绳,月娥嘻嘻地笑着说:“老吕,你别!”老吕把月娥的腰绳解开了,月娥使劲儿攥着裤腰,说:“老吕,你松手,我下了台子你再来。”
    老吕泪汪汪地说:“月娥,你把我托到天上,又抽了梯子。你下了台子,你男人就跟回来了。”月娥说:“你把我送到台子上吧。”说着,月娥把腰绳系住了,使劲儿挽了个死扣。老吕眼巴巴地说:“猫咬尿泡,空欢喜了一场。”月娥扭着腰肢儿,跟着老吕走了。
    锣鼓敲罢了三通,会场里一派儿乱,街上没一个人,老吕跟在月娥的身后,看着月娥摇摇摆摆在前边走,月娥脚步儿很碎,他的心被月娥踩碎了,以前看见月娥,心里发恨,钟富就是月娥这浪娘们弄下去的,干得好好的,月娥给钟富点了眼药,钟富就下来了。月娥说:“范书记是俺侄女女婿,谁敢拾掇我试试!”办了钟富,没人在敢欺负月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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