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一章（07）

    钟琪媳妇扎着围裙从里间出来，说：“大哥，俺两口子敬着你，出了门是大道，该管的不该管的，大哥比我有数儿。 ”明仁噎了一口，平日里钟琪媳妇文文静静，原来不是个善茬。
    明仁说：“钟琪媳妇，学田是不是你公公，是不是钟琪的爹？”钟琪媳妇说：“俺早过继出来了，你家二爷还是证见呢。”刘东民说：“明仁大哥，咱们当干部的管得了门外，管不了门里。”明仁早听说刘东民和钟琪媳妇的龌龊事儿，这会儿刘东民站出来说话，太恶心人了！
    明仁重重地吐了一口痰，脸色青了，说：“老刘，你也算干部？拍拍你自己的胸口儿，哪根肠子是热的？自己做的事儿，自己心里有数！”刘东民没想到明仁会发这么大的火，心里先怯了，黄着脸儿说：“我吃派饭儿，明仁大哥，说话可得讲良心！”
    明仁冷笑了一声，说：“八里堡魏钟富，你比我清楚，现在还受管制呢。”刘东民刚要张口，钟琪媳妇说：“老刘没招惹你，用得着发这样大的火？”明仁说：“钟琪媳妇，我是一个外姓人，不该管你们家的事儿，你不怕人家戳脊梁骨？孩子大了，你不怕人家说三道四？”钟琪媳妇说：“大哥，你消消气儿，我听你的。”
    刘东民灰着脸走了。钟琪和他媳妇儿跟在明仁的身后，明仁还在火头儿上，边走边教训钟琪，“钟琪，学田一泡臭屎，也是你爹，哭一声小不了你。”钟琪扯着嗓子哭了几声。钟琪媳妇一把鼻涕一把泪，字字是血，声声是泪，多孝敬的媳妇儿！“我那亲亲的爹呀，您咋说走就走了呀，钟琪再不济，也是从您肠子里爬出来的！我那亲亲的爹呀，您把俺撵出来，四时八节，我可没敢忘了您老人家呀……”
    街筒子里站满了人，钟琪媳妇的哭声，又绵又长，浏亮悦耳。有人说：“把媳妇儿疼的，啧啧！学田呀，做事不公道，手心手背都是肉，一碗水端不平，这么孝顺的媳妇儿，哪儿找去！”
    有人撇着嘴巴说：“还不是猫哭老鼠！钟琪媳妇才不是善茬的呢，你没听说，刘东民睡在她炕上？不要脸，呸！呸呸！”庄户人爱管闲事儿，难免有不中听的，钟琪媳妇只当没听见，哭得越发厉害了。
    到了家门口，学田媳妇拿着根棍儿，挡在家门口，不让钟琪两口子进门子，明仁说：“婶子，让他俩送送学田叔，在灵屋里一跪，给学田叔磕个头，再让他们走。”学田媳妇举着棍子，嘴唇哆嗦着说：“他爹临咽气，说，他养了黑宝一个，这一个儿子他不认了。”
    钟琪跪在娘跟前，哭着说：“娘，您让我给俺爹磕个头吧！”学田媳妇把门堵得死死的，“呸！”地吐了一口，说：“钟琪啊，娘没生你没养你，你是石头里蹦的，看着哪块石头像你爹，朝哪磕头去。”
    三官出来，又气又急，说：“嫂子，你消消气儿，孩子有不对的地方，我替他兜揽起来，学田不能这么走了吧？”学田媳妇在门槛上一坐，眼泪像葡萄似的，一串一串地往下落，脸色铁青，说：“三官，咱魏家不出息人，可有孝心就是好孩子。学田在阳间里，混没了脸，在那边才开始呢，我不能让他臊着脸走。”
    明仁说：“婶子，您消消气儿，长子不在跟前，学田叔脸上不好看。”学田媳妇哭着说：“我没这个儿子，白受了十个月的疼。儿子像泥捏的，一根男人筋也没有，除了会喘口气，啥也做不了。媳妇呢，偷汉子，一偷偷到河南去了，十八辈祖宗的脸丢尽了。明仁，你别为难我，说不认就不认！”
    钟琪哭着说：“娘，我错了，我错了！”学田媳妇说：“爹娘错了，不该养你这个白眼儿狼，养个狗还要摇尾巴呢，养个儿子呀，养了个仇家。”钟琪哭着，一个头磕在土地上，一额头血印儿，钟琪媳妇俯伏在地上，一声不吭。
    老少爷们围过来，看着钟琪可怜，说：“学田家里，得饶人处且饶人，孩子们知道错了，把孩子挡在门外，学田灵魂不安。”女人们骂咧咧的朝着钟琪媳妇吐痰，说：“真有脸面，八里洼的男人都死绝了？跟个河南人，说话短半截舌头，臊煞了！”
    学田媳妇朝天磕了个头，说：“老天爷，您老人家看见了，不是我绝情，他们早不认爹娘了！”学田媳妇磕完头，看也不看儿子媳妇一眼，咣当关了大门。刘老成说：“这事儿稀罕，有关着大门娶媳妇儿的，没听说关着门儿发大丧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