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章（08）

    老三媳妇说：“定宽他爹，炕洞里文书匣子里，还有一卷儿钱，放了有年头了，你拿出来，明儿你上趟三番，孬好给闺女扯几尺布，闺女还没穿咱一根布条呢。”霍老三答应着，定宽说：“爹，你再把杀猪营生拾起来吧，上面的文件里说，允许搞家庭副业，糟践日子也该是个头了。”
    霍老三没说话，他是干部，村里事情多，哪有工夫搞副业？吃过了饭，趁明兰刷碗的工夫，霍老三掀开土坯，从炕洞里抱出一个文书匣子，拿出一个布包儿，果然有一卷儿钱，老三看了一眼，泄气了。老三媳妇叹了口气说：“我积攒了几年，原想孩子成亲的时候，做几床里表三新的被褥。”
    霍老三苦笑着说：“我说钱花不着数儿。定宽他娘，这钱啊早不顶用了，过去的老钱，废了好多年了，唉，可惜了！”老三媳妇叹着气说：“我不赶集上店，哪知道钱不顶用了呢。”说完，急得直掉眼泪，霍老三安慰说：“他娘，你别急，我找人借几个钱就是。”
    霍老三坐了一会，看着明兰发愣，心里反倒不踏实了。出了屋，天黑透了，几颗寒星在天幕上闪烁，抬脚出了门儿，也不知往哪儿走，两只脚停下的时候，猛然听见大门咣当着响，抬头一看，原来是三官家。
    晃了晃大门，三官的走远了的脚步声又返回来了，霍老三脸上不好。三官说：“三叔，有事吗？”霍老三说：“心里闷，像吃了狗屎。”三官把霍老三让进屋里，三官媳妇抱着天赐睡觉，问道：“婶子咋样了？”霍老三看了天赐一眼，说：“不咋样。”
    霍老三原来很能说，吹天日地的话，一张口就是一篓子，自从定远没了，霍老三见人低一等，话一天比一天少了。三官媳妇又问：“听淑云说，明兰过去了？”霍老三点点头，苦闷地说：“宽他娘稀罕闺女，你说定远没了，闺女过去，连个依靠也没有，看着闺女，心里一阵一阵发凉。”
    一会儿，水英过来抱天赐，霍老三抬起眼皮说：“钟秀和定远同岁吧？”三官媳妇说：“定远是三月里生日，钟秀是八月里，差着半年。”霍老三长叹一口气，说：“还是三官命好，有孙子有盼头。定远是三月里生日，生在破月里，还说他命硬呢。”三官端过烟笸箩，往霍老三跟前一推，霍老三伸手推开，摆手说：“不吸了，喜酒腌臜烟，宽他娘闻不惯烟味儿。”
    三官说：“定宽年纪不小了，该给定宽说亲了，定远没了，冲冲秽气也好。”霍老三说：“定宽比定远小两岁，按说早该娶亲了，有他哥哥前边挡着，轮不到他。”三官说：“有相应的，我给他问问。”霍老三闷声闷气地说：“我相中了明兰。三官，你试试吧。”三官想了一阵儿，说：“古时候，也有小叔子和嫂子搭伙过日子的，三叔，这话儿我张不开口。”
    三官媳妇说：“明兰是个好闺女，要人物有人物，要活路有活路。他爹，你试一试吧，给别人家说明兰，说不定避讳呢。”霍老三说：“三官，为了明兰，我找了多少气生，仲森两口子没少难为我，这么些年没给一个好脸。”
    三官说：“三叔，不怨三叔两口子，二叔和明美的事儿，见不得祖宗啊，有几张脸也臊尽了。”霍老三吧嗒着嘴巴说：“三官，你成全吧。我霍家一个儿子填了坝子，我还指望定宽给我留后呢。”
    第二天，三官往仲森家去了。庄稼地里没活路了，仲森喂完牲口回来，在大门口碰上三官，不用让，三官跟着进来了。明华娘说：“三官，你咋有空来来坐？刘东民领着人马量地呢，有啥动静儿？”
    三官说：“三叔，上边文件下来了，上回收上去的自留地，再返回来，往后日子有盼头了。”仲森面露喜色，说：“哪天有日头，哪天有雨，谁也当不了老天爷的家，人算不如天算，这糟践日子我是过怕了。”三官说：“三叔，这回不变了，您放心吧，有力气往地里使，准没错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