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章(04)
刘东民少不得软了,说:“我和你嫂子啥事儿?”黑宝说:“我和你说不清楚,把俺嫂子也叫上,当着车书记,咱来个三口对证。 老刘,你敢不敢吧?”刘东民没主意了,翻着眼皮瞪了黑宝一眼,黑宝奸猾着呢。
黑宝松了一口气,说:“你治我个反革命,我还你个强奸犯,一报还一报,没主见了吧?老刘,老子头上,除了高粱花子没别的,你可是耳梢子上长着纱帽翅儿,谁怕谁呀,老子不尿你这一壶!”
老刘说:“你说咋办?”黑宝说:“还能咋办?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刘东民,我不是俺哥,你别拿我当软柿子,随你拿捏!老刘,你看上俺家小满了吧?小满比俺嫂子长得俊,长得再俊,你也是干瞪眼。小满可不像俺嫂子,你多看她一眼,我抠了你的眼珠子!”
刘东民嘴唇哆嗦着,咽了一口唾沫说:“我和你嫂子的事儿,你说咋办吧。”黑宝哼了一声,说:“她叫狗舔了,叫驴操了,我不管。烂不了帮子,掉不了底子,断不了沿子,随你刘东民咋日弄去,周瑜打黄盖,老子懒得管!”
刘东民心虚地说:“黑宝,你管住小满的嘴巴,别到处乱说,对你嫂子影响不好。”黑宝哧地一笑说:“嘴长在她身上,你少操闲心。老刘,你想把我的嘴缝上,别挑我毛病啊。”
车耀先昏睡了半天,接连几天熬眼,身子乏透了!到了午后,老车爬起来,太阳影儿从窗口里射进来,在炕上慢慢地爬,下晌了吧?张楚在天井里洗衣裳,挂了满满一竹竿。听见车耀先咳嗽,张楚倒了一碗水,说:“车书记,您再睡一会儿,天还早着呢。”车耀先喝了口水,说:“没人来找我吧。”张楚说:“三番范书记来过了,没敢叫您。”
车耀先没言语,穿上鞋出来了,太阳挂在榆树梢头上,可不下晌了嘛。到了后街上,老槐树底下站了不少人,明仁抱着一抱柏枝儿,往这边走,柏树枝儿挡着明仁的脸,明仁没留心车耀先。车耀先问:“明仁,入殓了吗?”明仁拧着脖子看了车书记一眼,说:“棺木刚扣起来,林地那边过来人说,坟打好了。”
车耀先跟着明仁过去了,小满、明美抱着两床小被褥,站在人群外边,淑云和三官媳妇抱着衣裳,翘着脚跟往里看。穿衣裳是男人的事儿,女人们干急眼,明美和小满看见车耀先过来,往后退了退,让开一条道儿来。明仁把柏枝放在棺材跟前,问明美:“穿好衣裳没有?”明美说:“人挺得时候长了,一天一宿,身子发透了,衣裳脱不下来。”
车耀先从人缝里挤进去,学田和三官嘴上捂着毛巾,给霍定远脱衣裳,定远的肚子鼓得很高,一压一摁,嘴里往外淌脏水,臭气熏天。车耀先说:“找把剪刀来。”说着,车耀先过去了,三官把身子横过来,挡住车耀先,嘴里含糊不清地说:“车书记,您离远点儿吧,味儿太冲了!”
车耀先没说话,伸手拽住学田的褂角儿,把学田拉出来,学田扯下毛巾,呸地吐出一口唾沫,说:“车书记,您远着点儿吧,比狗屎还臭呢。”老车瞪了学田一眼,学田从人空里挤出去了。
范立田拿着一把剪子跑过来,三下两下把定远的衣裳剪碎了,淑云眼窝浅,不敢朝那边看,三官媳妇接过淑云怀里的衣裳递过去,穿了一阵儿,定远的胳膊像两根棒槌,直撅撅的咋也穿不上。三官媳妇在远处念诵:“定远,你是好孩子,听话啊,穿上衣裳,你就能见人了,到了阎王爷那里,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。”
车耀先说:“立田,动剪子吧。”范立田把袄袖子剪开,朝外面大声说:“找根腰绳来。”大伙儿谁也不好意思解腰,明仁说:“学田叔,你年纪大,你解腰吧。”学田不好驳明仁面子,一边解腰一边嘟囔着说:“年纪大了,脸长老成了,不怕看。”小满在人群里撇嘴。
范立田把腰绳打了个活结,一头挂在脖子里,一头挂在定远的脖子里,嘴对嘴把霍定远的尸首吊起来,三官怕熏着范立田,把自己的毛巾捂在范立田嘴上,车耀先赶紧把棉袄铺在定远的身下,范立田放下定远的尸首儿,把棉衣裹在定远身上,说:“找根针线来。”淑云赶紧把针线递给范立田,小范针线活儿好,三下两下就把定远的袄袖儿缭起来了。
明仁和几个女人给定远铺棺材,下面的一层是柏枝儿,上面是褥子,再上一层是定远的几件旧衣裳。学田使劲儿揪着裤腰,伸着脖子看,生怕裤子掉下来,嘴却闲不住。学田说:“打发个人叫霍老三过来看看,这么好的棺木,谁承受的起!”一会儿又说:“按老理儿,棺材角里放一个铜钱,一个栗子,一个红枣,讲究的人家,还放金元宝的呢。”跟前男女都是学田的晚辈儿,心里烦却不好意思说他。
铺完了褥子,等着成殓定远,一会儿把定远平抬过来,范立田早忘了学田没扎腰的事儿,学田在跟前说话,忙说:“学田叔,别光站着说话,你搭把手。”学田心里一急,松了手,大腰儿裤刷地褪到脚跟上,几个媳妇赶紧转过脸,大伙咧着嘴,想笑又不敢笑,把一张脸憋得发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