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九章（04）

    霍定远到了跟前，明兰不由分说，照着霍定远就是两刮子，定远捂着腮帮子，委屈地说：“没上文没下文，上来动手动脚，咋了！”明兰骂道：“打的就是你这个下流痞子，不要脸！”水莲把明兰拉开，说：“小姑，你消消气儿，让姑夫说说缘由，再打不迟。”
    水莲也生气，偷看女人洗澡，多有脸儿呀！霍定远吭哧了半天，说：“董书记不放心你们女人，让我们轮番站岗，生怕你们吃了亏。”明兰的气消了一些，“别拣好听的说，看了几回了？”
    过来了一个人，是黑宝。黑宝笑得东倒西歪，“定远，咱说不来，咋样来着？好心当了驴肝肺！”明兰霍信了定远的话，刚才下手急了些，冤枉了定远，黑宝在一边唱快，发狠地说：“黑宝，你也不是好东西！”黑宝说：“明兰，你两口子的事儿，碍我啥事了？狗咬吕洞宾，不识好人心！霍定远，你自己看吧，我才不趟浑水呢。”
    黑宝置气走了。霍定远小心地说：“水莲，你们也别去了，今晚上凉爽，坝子上没人。”明兰推了霍定远一把，说：“别装好人了，你离得远远的，偷看烂眼珠子！”说完拉着水莲上了坝子。
    坝子上空无一人，明兰纳闷地说：“水莲，刚才还听见有动静来着？”水莲也觉得蹊跷，说：“是呀，吵吵嚷嚷，听动静还不止一个人呢。小姑，别洗了！”坝子里一派漆黑，闪闪烁烁的星影儿在水里摇荡，一波儿一波儿的潮水，涌来荡去，哗哗哗的涌水声，水面更加空寂辽远。
    明兰说：“水莲，你要害怕，只管在岸上等着，我洗洗咱就走，白来一遭儿多可惜呀。”说着话，明兰很快脱了衣裳，亮白的身子，在眼前一闪，明兰嗖地投到河里去了，两条胳膊拨开水面，像两条木桨一样划动，明兰会凫水，水莲心里还是有点儿担心，明兰摔打着胳膊远去了，一会不见小姑的影子了。
    水莲着急地喊：“小姑，快回来吧！”水里没了回声，漆黑的天幕下，只有一圈圈的波纹慢慢散开去，水莲喊：“小姑，你听见了吗？快上来吧！”水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，头顶一只鸟儿“嘎！”的一声，飞过去了。水莲急得大哭起来，朝着漆黑的水面使劲儿喊：“小姑！小姑！你在哪儿啊，快上来呀！”
    霍定远没敢走远，躺在柳行子里，嚼着草棍儿想心事。夜空很低，星星在眼皮上跳荡不止，明兰不喜欢他啥呢？说说笑笑的人儿，他到了跟前，明兰的脸立马僵住了。他忒喜欢明兰了，明兰让他干啥，他都答应她。刚才明兰的两巴掌，好像糊在脸上的两个锅贴儿，**辣的。
    隐隐听见坝子上有人喊，一个激灵爬起来，屏息听了听，像是水莲的声音：“不好了，快来人啊！快来救人啊！”霍定远头里嗡地一声，一下子大了，像只柳木斗，明兰出事了！念头儿一闪，吓得灵魂出窍，从柳行子里穿过去了。
    水莲抱着明兰的衣裳，在坝子上来回奔跑，“来人啊！快来人啊！”夜空苍茫，柳林子上夜风刷刷地飞响，水莲大哭起来，朝着黑黢黢的水面喊：“小姑！小姑！你快上来呀！”水里静得出奇，只有一片苍黑的水，一片摇荡的星星，水银似的跳荡。
    霍定远一边跑，一边脱褂子，到了坝子上，水莲没头没脑地说：“小姑夫，你快救救她吧！”定远急喘着问：“从哪儿下去的？”水莲往水里指了指，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了。定远不敢多问，从坝子上一跃，一个猛子扎下去了。过了老大一会，霍定远踩着水，双手托着明兰上来了。
    明兰一丝不挂，白亮的身子在夜空里闪着光，被霍定远高高托举着，一步步游上岸来。水莲赶紧把褂子捂在明兰身上，摸了摸明兰的鼻口，还有一丝儿气息。水莲哭着说：“姑夫，别管那么多了，快给小姑控水吧。”
    霍定远让明兰趴在他的腿上，轻轻拍打着她的脊梁，一股儿清水从明兰的口里流出来，明兰慢慢清醒过来，翻着眼皮看了霍定远一眼，有气无力地说：“霍定远，你要说出去，天打五雷轰！”
    一家人吃完了饭，没来得及拾掇饭桌，车耀先进来了。明仁赶紧让座，说：“车书记，这两天没见您，还以为您在三番呢。”明仁娘说：“老车，您官复原职了？我就说有瞎了眼的人，没瞎了眼的事，但凡有良心的，谁不念着您的好处。”
    车耀先从兜里摸出一沓儿钱，递给明仁娘，说：“闺女孝敬您的，嫦娥说，过一阵儿回来看你。”淑云捧上一碗儿茶说：“俺妹妹来个钱不容易，她那点儿工资，都填补了家里，日子咋过？”
    车耀先说：“小范嫦娥有工资，眼前日子困难，过一阵儿就好了。”淑云说：“车书记，您不知道，立田的工资才没指望呢，这个人是散财童子，见不得老弱病残，手里有多少钱也打发了。”
    明仁娘想起明秀的婚事，问道：“老车，明秀的婚事，您赶上了没？这闺女呀，一声不吭成亲了。”车耀先说：“赶上了，我给他们证的婚。白云不错，人老实是个干事儿的。明秀年纪不小了吧？”淑云说：“俺妹妹也是个苦命的，在南方找了一个老革命，过了一两年平稳的日子，谁知人家家里有家小，明秀出来了。”
    车耀先哦了一声没言语。去年吧，他回了一趟老家，给爹娘上坟，老妻还在，见了他哭了一通。现在想起来，挺对不住他们母子。儿子死活不认他，他走的时候，只有老妻把他送到村口。
    明仁娘问：“老车，您几时走？过来吃顿饭，这一走，没空闲回来了。”车耀先的思绪还在老家，好几回他想把老妻接出来，给她养老送终，爱人能同意吗？听见明仁娘问，恍然地说：“大嫂，我还住一阵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