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八章（10）

    雅珍坐床沿儿上，看着嫦娥给明秀梳头，明秀是齐耳短发，不用盘头挽纂，梳子耪了一遍，搽了几星儿桂花油，头发披散下来，乌黑油亮。 梳完了头，脖子里鬓角上的汗毛越发显出来了。
    嫦娥跪在炕上，端详了一阵儿，说：“姐，我给你开开脸儿吧？哪有上花轿不开脸的。”雅珍说：“明秀，上回没开脸吧？”明秀红着眼圈说：“谁还记得这些事儿？那阵儿跟前没一个认识的，有几个胆子也吓酥了，哪有懂得这些事儿的！”
    雅珍轻轻叹了一口气，幽幽地说：“这些事儿，应该哥嫂们替你张罗，偏我们不在跟前。你大哥说过去看看，你又没个准日子。”嫦娥说：“大姐，绞绞脸吧，出门儿绞脸是有数的，看着利亮些。”雅珍看着明秀凄楚的样儿，又是一声叹息，说：“是该绞绞脸，谁会呀？我又不懂得这个。”嫦娥说：“我试试吧。”
    嫦娥找了一扎儿白线，三股儿合成一根线绳儿，往明秀脸上扑了一层扑粉，把线绳儿含在嘴里，手指绞着线绳儿，慢慢绞着明秀脸上的汗毛。雅珍啧啧着说：“一招一式还怪像样子呢。嫦娥，你不在跟前，我真不知咋办，啥事儿也难不住你。”
    明秀说：“嫂子，小白这人咋样儿？”明秀心里不如意，自己年纪大了，又是二婚头，哪有甘蔗两头甜的，雅珍说：“明秀，别想三想四，你俩站在一块儿挺顺眼！你俩样样般配，轿帘子都掀开了，揭了蒙头红儿，你自己看去吧。”
    嫦娥眼皮一颤，猛然想起一件事儿来，嘴里松了线绳头儿，说：“嫂子，蒙头红儿你预备了没有？”雅珍瞪着眼说：“我哪有预备！还以为你预备好了呢。”嫦娥呆了一阵儿说：“箱子底里倒是有一块儿，可姊妹俩哪有盖一块蒙头红儿的？”雅珍不由着急地说：“这事儿怎么说？”
    明秀怕雅珍为难，说：“嫂子，不兴那一套了，又不是没见一次面，哪有这么多事儿。”绞完了脸，明秀的脸显得白胖漂亮了。雅珍赞叹着说：“还是嫦娥会调理，像变了个人似的。”明秀端着镜子照了一遍，脸上红扑扑的。
    那边院子里吵吵嚷嚷的，嫦娥催促说：“快点儿吧，别让白区长等急了！”明秀换了一身大红的棉袄棉裤，觉得浑身不自在，抻着下摆说：“五黄六月穿棉袄，热也热死了！”雅珍说：“规矩就这么定的，过了门儿，换下来就是。”
    临出门儿，雅珍伏在明秀的耳边，小声嘱咐说：“明秀，小白还是童子军呢，不懂的事儿你说给他。凡事别依着自己性子，进了门儿，你就是白家的人了，哥嫂不在你跟前，主张凭你自己拿。”明秀羞得耳根子通红。
    嫦娥问：“嫂子，回门的事儿跟大姐说明白了，上你那里还是回八里洼，你给她个准话儿。”雅珍寻思了一会儿，说：“按老理儿回老人那里是正经，明杰在家里，处处儿不方便。明秀，你和白云商量着吧，商量好了，给我个话儿，我早一天盘算。”
    明秀答应着，虽不是头婚，心里颤颤巍巍，眼里一阵一阵发红。姑嫂俩把明秀送到门口，雅珍说：“明秀，嫂子对不住你，太轻省了！你和白云点个头儿，十件八件圆房，嫂子陪送得起，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，你们喜事新办，老规矩不靠边儿。”明秀捂着嘴巴出去了。
    嫦娥隔着墙头喊道：“白区长，新人我给你发过去了！嘱咐跟前的人，别慢待了新娘子。”白云在那边答应着，嫦娥的话是说给机关同志听的，她结婚的时候，闹洞房闹得她头晕了好几天。
    那边的动静一下子大了起来，吵吵嚷嚷，掌声一片，雅珍翘着脚跟儿，墙头比她高一截子，啥也看不见。雅珍说：“像是立田回来了呢。”嫦娥屏息听了一阵，兴奋地说：“嫂子，你猜谁给他们证婚？”雅珍说：“人声嗡嗡的，像捅了老鸹窝，我哪里听得出来！”嫦娥又听了一阵，说：“是车书记呢！”
    果然那边的声音小了，雅珍疑惑地问：“车书记是谁？在三番，还有比立田官儿大的？”嫦娥笑着说：“立田在车书记跟前，给他提鞋还不够格儿呢，车书记是省里的领导。”
    墙那边传来范立田的声音：“同志们，静一静！我给大家介绍一下，这位是省委常委、省委副书记车耀先同志，大家欢迎！”嫦娥小声说：“还是大姐有福气儿，紧赶慢赶，车书记过来了，一准车书记给她主持婚礼。”范立田在那边说：“白云、董明秀同志的婚礼，现在开始！下面，请省委车书记给这一对新人主持婚礼。”
    又是一阵儿掌声，车耀先浑厚的嗓音传过来：“婚礼进行第一项，新人向**敬礼！”嫦娥笑嘻嘻的，雅珍笑着说：“我记起来了，你们成亲的时候，也是车书记主持的婚礼呢。”
    嫦娥眼里泪光闪闪。雅珍恍然地说：“才觉得几天工夫呢，娟儿都这么大了！”车耀先继续住持婚礼：“下面进行第二项，新人向同志们敬礼！”雅珍说：“我和你哥成亲，轿子在城里转了一圈儿，一下轿子，我的头都大了。”车耀先说：“婚礼进行第三项，新人互致敬礼，送入洞房！”
    车耀先的话一落地，雅珍“唉！”了一声，声音虽小，嫦娥听得真真切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