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八章(09)
德厚说:“不知者不怪,这位是省里来的车书记。 ”女人看了车耀先一眼,撇着嘴巴冷笑,说:“臭赶车的,不嫌风大闪了舌头!区里干部骑脚踏车,县里的领导坐乌龟壳,省里的领导坐两头平,中央领导坐专列。你糊弄谁呀,啥样的人我没见过,快过来登记!”
车耀先站住了,德厚跟着进去登记,德厚跟女人说:“今儿你看走眼了,真是省里车书记。”女人看着德厚登记,说:“编吧,你说中央领导来了,我也不能让你往里闯。”德厚登完记出来,女人跟出来,车耀先问:“嫦娥同志呢?”女人拿起毛衣,没抬眼皮说:“管得倒是宽,在家喝喜酒呢。”
车耀先一愣,问道:“谁结婚?”女人心烦地说:“你这人咋这么多事儿,你是喝长江水长大的,还是喝黄河水长大的?管得这么宽!”车耀先笑笑说:“我找范立田有事儿。”说着要上楼,女人横眉立眼地说:“回来!没点儿眼色,谁让你上去的!范书记工作忙着呢,不接待外人。”德厚着急地说:“同志,你说登记,咱登记了,好话说了一篓子,你凭啥不让进去?”
女人翻着眼皮儿说:“你管得着吗,我说不让进就不让进,你说了算,还是我说了算?”德厚往屋里伸了一下头,桌子上放了一部电话,德厚拿起电话说:“你打个电话,跟范书记言语一声。”女人没欠腚,说:“六指儿挠痒痒,多了一道儿,我才懒得打电话呢。”
太不像话了!德厚刚要发火,范立田从楼道里出来了,德厚大声喊:“范书记!范书记!”范立田朝这边看了看,疾步朝过来了,“车书记,您早到了?”车耀先看了织毛衣的女人一眼,笑笑说:“刚到。”
德厚瞪着女人说:“听见了没有?狗眼看人低!”女人红着脸嘟囔着说:“他额头上又没写着他是谁,我知道他是谁!”范立田刚要问,车耀先说:“你的责任心很强,要注意态度,老百姓不容易,把人吓跑了,谁还敢往区里来反映情况?”女人眼皮一耷拉,不吱声了。
范立田把主要工作做了一个笼统的汇报,车耀先一边听一边点头,说:“中央的政策抓紧时间落实下去,**在‘三南会议’(指中南、华东、西南三个大区)上批评了平均主义,这是一个好兆头,中央开始眼睛向下了。平均主义的根源在食堂,省里还没正式文件,食堂不会长久了。工作不要等,农村‘六十条’要学深学透,一定吃透精神,区里在有条件的村子先行试点,总结经验,在面上逐步推广开来。”
范立田说:“区里计划取消食堂,大锅饭吃长了,集体经济就保不住了。”车耀先说:“在不违背中央政策的前提下,你们可以先走一步嘛。”范立田皱着眉头说:“我和明义同志刚刚通了电话,挨了一顿批评。”车耀先说:“干起来再说,有问题,我兜着。”
范立田看着车耀先瘦消的脸庞,不安地问:“车书记,您的问题还没结论吗?高书记一拍屁股走人,这事儿不知搁多久呢!”车耀先坦然地一笑说:“不在其位,不谋其政。正好借这段时间,四处走走看看,搞些社会调查,我呀正巧缺这一课呢。范仲淹说,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,处庙堂之远而忧其君,这话儿一点不差。”
范立田好像有些心神不定,车耀先问:“有事吗?”范立田笑笑说:“今儿白云同志结婚,正缺少个德高望重的人,给他主持婚礼呢,车书记,您看咋样儿?”车耀先笑着说:“人家请的你吧。”范立田摆手说:“我可不行,我是女方家眷,不合适。车书记,您给他们主持婚礼吧。”范立田解释说:“白云同志的爱人,在县妇联工作,叫董明秀,是嫦娥的堂姐,原先在南方工作,调过来时间不长,您不认识。”车耀先很高兴,笑着说:“好啊,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白云的院子里很热闹,屋里太挤,婚礼只好在院子里举行。正墙上挂着一帧**像,两侧贴着大红的囍字,靠墙摆放着一张老式衣架,衣架上搭着一张大红的毛毯,前面是一张方桌儿,桌子上两盏花瓶儿,插着几枝怒放的芍药。门框上对联写得很有意思儿:
一春鸳帐杏花雨,两夏梧桐花开,得三秋桂子
百年好合同感戴,千载良缘伉俪,偕万世美满
满院子笑声,满院子喜庆。白云一身藏青色中山装,胸口上别着一朵大红花,幸福得满脸褶子,瘦脸儿越发窄了。白云孤身一人,机关男男女女,手忙脚乱替他张罗这个,张罗那个,他插不上手,嘿嘿地呲着牙笑。
婚礼很简单,几斤花糖,两把儿暖瓶,两床干净被子,办两桌儿酒席,事儿简简单单就过去了。明和想给明秀置办几样儿嫁妆,明秀执意不要,白云反对铺张,明和不好勉强。白云准备齐整了,机关的女同志把着墙头,往嫦娥那边儿喊:“新娘子该上轿了,白区长急着挑蒙头红儿呢!”白云咧着大嘴,嘴巴咧到后脑勺上了。
嫦娥忙着给明秀梳洗打扮,雅珍在一边帮忙,姑嫂们笑哈哈的。按着习俗,明秀该从娘家出门儿,嫦娥是亲戚,白云图方便,又要车又要轿,招摇过市不好,他是区里干部,搞得太铺张,怕被人家效仿。雅珍没话说,明秀是二婚,虽说是喜事儿,说不上吉庆,本心里不愿明秀从她家里走,白云这么说,也乐意顺水推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