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八章（01）

    稼，为之者人也，生之者地也，养之者天也。——《吕氏春秋﹒审时》
    第八十八章
    没过几天，省委高书记带队下来了，这一路走了好几处地方，在他的行程里，八里洼是最后一站。一路看得很兴奋，到处大干快上力争上游的场面儿，在他看来，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建设热潮，已经到来了。
    他和程部长同坐在一辆车上，掩饰不住的笑容，挂在嘴边。天气出奇得好，太阳照在无边的原野上，地里的麦苗一派儿青葱，春风过处，绿波荡漾，新播的谷苗，已经寸多高了，青幽幽的，柔姿伏波，娇媚万种。节气过了清明，路边的小草，埋在草间里的野花，像梦一样朦胧，一阵风过去，碧绿的草潮，刷刷地涌向远方。
    高书记一直望着窗外，嘴里不住地赞叹道：“不错，不错！就是这个样子嘛！程部长，耀先同志是不是住在这个村里？”程部长说：“是的。车副书记是个实干家，跟老百姓渊源很深。”
    高书记疑惑地看了程部长一眼，说：“下面递上来一个报告，说老车在下边耍官僚呢。”程部长轻描淡写地一笑，说：“是吗？车副书记脾气儿犟，也是性情中人，难免吧。”高书记说：“这个老车，不甘寂寞啊！”
    明义坐在前面的车座上，听着高书记的赞叹，心儿在跳荡，车书记来了一段时间了，八里洼不会鸡犬不宁吧？昨天他给八里洼调来一车粮食，几扇儿猪肉，本来想亲自下来看看，怕跟车书记当场争执起来，临时决定不下来了。从反光镜里往后看了一眼，迤逦的车队跟上来了，离村越来越近，他心里变得越发不安起来。高书记的反应很好，在后面和程部长交换着意见。
    高书记说：“明义同志，听下边的同志说，明杰同志不简单，为了工作，把个人的事儿也耽搁了。”明义说：“四五年三番战役，她认识了野战部队的一位营长，四六年这位营长在战斗中牺牲了，埋在八里洼。从那，不谈感情的事了。一拖再拖，耽搁下来了。五七年秋天，车副书记要调她到县委工作，她拒绝了，自愿留在村里，说要在农村扎根一辈子。”
    高书记感慨地说：“真是一位奇女子啊。模范就在咱们身边嘛，省委考虑一下，把明杰这个典型树起来，大力宣讲。小程啊，咱们的女干部，在总体数量上，还很不够嘛，妇女解放不要停留在口头上，要在政治上多关心她们。”
    快到村口，一阵锣鼓声响了起来，路边挂着大红的横幅：“热烈欢迎省委高书记莅临指导工作”高书记往窗外看了一眼，笑着批评说：“这样很不好，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，形式不能不要，也不好太过隆重。”
    明义笑笑说：“高书记，社员们盼了很长时间了。您多批评，多指示，我们的工作做得还很不够。”往前走了一段，八里洼小学的学生，齐集在路边，拍着小手，高呼着：“欢迎！欢迎！热烈欢迎！”明义请示说：“高书记，咱们直接上坝子吧，看完坝子，跟社员见见面，见见明杰同志，一块儿吃顿饭。”高书记兴奋地说：“好啊，按你们的计划走！”
    坝子上特别热闹，到处红旗漫卷，口号声声。“青年突击队”、“铁姑娘队”、“老年服务队”各有各的旗号，各有各的阵势，一边是小伙子赤膊推土，另一边的铁姑娘们也不甘示弱，也是一人一架车，车上的土，堆得小山似的，老年服务队的大爷们挥汗装车，大娘们扭着小脚送饭送水。
    明杰高高挽着袖子，手里提着个纸筒儿喇叭，站在高处指挥，脖子上围着块白毛巾，齐耳的短发，红扑扑的脸，英姿飒爽。明杰跟前站着张楚，张楚改变了装束，手里拿着副竹板，打得有板有眼：
    打竹板，走上前，
    加油鼓劲搞宣传。
    今天不把别的表，
    单夸我们半边天。
    过去围着锅台转，
    低人一等受熬煎。
    婆婆专把刺儿挑，
    男人进门就瞪眼。
    忙吃忙喝忙衣穿，
    传宗接代不得闲。
    哎哟哟，做个女人真是难！
    新社会，新观念，
    妇女能顶半边天。
    生产空余学文化，
    样样工作走在前。
    使车驾辕活儿好，
    耕耩犁耙当状元。
    挺直腰杆往前走，
    敢当标兵敢争先。
    哎哟哟，做个女人实在甜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