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七章（08）

    明兰找出了一团乱麻，挽起裤腿搓麻线，说：“我还看不上来呢，不知俺大姐啥眼光！”明华娘说：“你大姐是个二茬，换了别人，未必看得上来。 ”仲森说：“一俊遮百丑，白区长前程远着呢。”
    明华娘说：“二嫂不来叫，咱们不过去了，又不招待，不用七碟子八碗伺候。”明兰说：“不去您说的过去？说不定大嫂子早在那边了。”明华娘撇着嘴说：“你嫂子听见风就是雨，喜欢掺合事儿！”明兰瞪了娘一眼，继续搓麻线。
    车耀先踩着雨声进了院子，明兰慌忙放下裤腿，小声说：“车书记来了！”明华娘赶紧起身，笑着说：“哎呀，老车，您咋不披个蓑衣，看淋得这一身！快屋里吧。”仲森站起来说：“老车，下雨天没出去吧，我还想着找您拉呱去呢。”老车坐下，看着仲森辫绳，说：“老三，你呀，是个闲不住的人。”明华娘打趣地说：“老车，您给他入党吧。”仲森说：“别听她的，没几句正经话。”
    明兰拿着鞋底一针一线地纳，不时地抬眼看看外面的雨景，嘴巴紧绷绷的。老车看了明兰一眼，问道：“是明兰吧？”明兰红着脸儿，把头低下去了。明华娘说：“是啊，俺三闺女。明美您认的，八里堡董明华是俺二闺女，这一个是老三。”车耀先点点头，说：“明华是好样的，八里堡很稳定，威信很高。明兰有人家了吧？”
    明兰头更低了，明华娘说：“没有呢。低不成高不就，说媒的钻满屋，不知多烦人呢。车书记，您见得世面多，给俺明兰说一个。”车耀先笑笑说：“好啊。”明兰红着脸，羞答答地说：“车书记，别听俺娘的，她恨不得把我撵出去呢。”
    明华娘说：“老车，养一个闺女，结一个冤家，这辈子不知该她们的，还是欠她们的。”车耀先看着明兰说：“我给明兰看下了一个主儿，不知相应不相应？”明华娘着急地问：“那敢情好，您伸嘴没有不相应的！谁家呀？老车，不是省城的吧，这下可好了，俺也跟着明兰沾光，到大城里转转，当了一辈子井底的蛤蟆，三番还不知多大呢。”
    仲森知道老车的来头，说：“城里有啥好？除了人没别的，蚂蚁窝似的，没个清静的时候。”明华娘白了仲森一眼，说：“谁像你呀，天生蛴螬蛐蟮的命！离了土一天也活不了。俺明兰是只俊鸟，专站高枝儿。”
    明兰害羞地说：“娘！您说的啥呀！”明华娘说：“老车，您可不许糊弄俺。俺没见过世面，把俺卖了也难说。”仲森说：“老车是大干部，说一句顶一万句，不像你们娘们嘴，没正辙儿。”
    车耀先不好说了，明华娘光看着高处了。明华娘说：“老车，说来听听，只要不瘸腿瞎眼，城里比乡下强。淑云说，嫦娥家的地面儿，能当镜子使呢。”车耀先说：“还是老三说得对，城里不如乡下自在，清静，空气也好。”
    明华娘吃地一笑说：“城里转锅台吗？城里钻鏊子窝吗？她爹耪了一辈子地，没耪出半根金条来，还不是穷得掉渣！”仲森不言语了，明华娘说：“老车啊，这年月，我也没啥孝敬您，转过年奔了好日子，我杀鸡伺候您。”
    车耀先说：“我给明兰说的是霍定远，定远小伙子不差，摔打几年，说不定有大出息呢。”明华娘的心一下子冷了，明兰也愣住了。仲森说：“老车，这门亲事儿说了几年，媒人换了好几茬，我没敢应承。孩子不进人家的门儿，我不能说人家一句孬。明兰愿意，我和她娘点头，孩子不同意，老车，我当爹的也不能逼她。”
    明华娘拉着脸说：“老车，孩子在跟前坐着呢，您让她说句话儿，我和他霍家也不是冤家对头，随孩子吧。明兰愿意，我送你个人情，成全他们。”明兰呆了一阵，脸上又急又臊，爹娘真是不会来事儿，车书记面子多大呀，借坡下驴多好。
    这门亲事推不出去了，面子不给车书记给谁？她对霍定远不是没意思，以前有大姐姐的事儿，霍老三忒张狂，怕人家嚼舌根子，才没答应。明兰臊了一阵儿，说：“车书记，我一个闺女孩子家，脸皮儿再厚，也没有当着面儿应允的道理，这话你和俺爹娘说吧。”明华娘哼了一声，没言语。
    仲森看了明兰一眼，说：“老车，我替明兰应承下来，亲事眼前不能定，庄户人庄户理儿，他大爷过去还不到一百天呢。”老车说：“老三媳妇快不行了。霍老三说，他媳妇走之前，想看闺女一眼。这样吧，让明兰过去看看，让老三媳妇见一面，快走的人了，看一眼就没念想了。”
    明华娘深叹了一口气，说：“老车啊，我这张老脸我卖给您了，霍家那边是长是短您去说吧，明儿是好日子，让定远过来一趟。”车耀先出了门子，明秀和白云牵着手进来了，明秀不认识车耀先，看着车耀先微微地笑，白云忙介绍说：“明秀，这是省委车书记。”明秀问了车耀先好，车耀先摆摆手走了。
    明华娘听见明秀说话，忙笑着迎出来，“哎哟哟，明秀，白区长，快屋里坐。”明兰赶忙迎出来，笑着说：“还叫白区长呢，人家正经八百是您女婿呢。”明秀红着脸儿说：“婶，他是晚辈儿。”白云叫了一声：“婶子！”明华娘脸上早笑得花儿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