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六章（08）

    到了秋后，陈嘉星一句话把一半粮食拉出去了，一心为公社评功摆好，社员们吃空头粮，一年到头群众吃糠咽菜，没见一粒囫囵粮食，大家意见很大。 范立田挨个队里看了一遍，情况和社员反映的不一样，食堂里饭食很好，有粮有菜，囤里的粮食满满的，哪有吃空头粮的事儿？
    社员们对陈嘉星意见很大，难免夸大其词，对社员们的反映，范立田没太放在心上。他想和陈嘉星把今年的工作，好好理一理，春汛说开就开，召开一个会议，把工作布置布置。
    今儿一早，陈嘉福押着几个社员进了公社，社员们五花大绑，在陈嘉福跟前，敢怒不敢言，由着陈嘉福摆布。人堆里捆着一个老汉，老汉翻着眼皮看着范立田，嗫嚅着说：“您还认得我吧？替我说句话儿，这把老骨头快勒断了。”
    范立田给老人松了绳子，陈嘉福大声说：“范书记，他们带头闹事，破坏生产，松不得。”社员说句话就是破坏生产，还有没有民主？范立田很生气，说：“他们犯了什么罪？绑人犯法，你懂不懂？”陈嘉福不敢吱声了，给其他几个人松了绳扣。
    范立田把老汉叫进屋来，老汉吧嗒掉了一阵儿泪，要给范立田下跪，范立田把老人拉起来，看着眼熟，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了。老汉说：“您真是贵人多忘事，还记得去年在集上写春的老汉吧？”范立田忽地想起来了，不好意思地说：“老人家您别见怪，我记不起来了。咋回事儿？”
    老汉说：“队里的人饿草鸡了，都跑光了，俺几个走慢了一步，让他拿住了。”范立田愧疚地说：“老人家，怨我工作没做好，让大伙儿受委屈了。”老汉说：“您是当官儿的，替大伙儿说句话儿吧。您不说话，活不成了。”
    范立田说：“老人家，把心里的苦水倒倒，我一定替您做主。”老人撩起衣摆擦了一把眼角，说：“范书记，到了今儿，我这把老骨头，也活够本了，他陈嘉福把我放在油锅里烹了，我不说昧心话儿。范书记，您下来能吃几顿饭？人家使障眼法呢。上面来了人，又是馒头又是菜，人一走，半月不见一粒米，粮食在囤子里喂老鼠。”
    范立田不解，说：“我看见了，还有十几囤子粮食呢。老陈留着不吃干啥？”老汉说：“给你们当官的看的！反正人家又饿不着，社员们实在撑不住了，大伙儿私底下一商量，都跑了。”
    一会儿，陈嘉星陪着陈嘉福过来了，当着范立田的面，陈嘉星批评大哥说：“你们怎么搞的？无法无天！把人找回来，春耕时节，人走光了，今年的庄稼不种了？”陈嘉福说：“我是为公社着想，今天来参观，明儿来参观，让他们看空粮囤子？”陈嘉星气咻咻地说：“驴脾气！你不知道回回脖子？”
    范立田也很生气，说：“嘉福同志，马上让老乡们回去，把人找回来，你拿社员当成什么了！咱们当领导的，不是摆样子给谁看，是为社员们服务的，守着粮食社员饿肚子，天下没这样的道理嘛！”陈嘉福灰着脸，说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    老汉啐了一口说：“嘉福啊，你祖上也是佃户，没少受谁的气儿，你爷还不是逃难死在路上？好了疮疤忘了疼！”陈嘉福丧气地说：“不当家不知柴米贵，二叔啊，你站着说话不腰疼，我是饿怕了，细水长流有啥不好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