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六章（05）

    学田媳妇说：“都成贫农了？贫农好啊，谁也找不上茬儿。 ”小满说：“娘，您别说风凉话了！”学田看着车耀先说：“老车，您说这事儿咋办？”学田媳妇说：“亲家命好，摊上个孝顺女婿，咱有谁疼啊！”
    各地的情况非常糟糕，省里通报了一个村庄，家家锁门闭户，集体外逃了，干部没有负起应有的责任来，饿死人的事儿频频发生。前两天，明义汇报说，紫镇的情况普遍很好，干部作风扎实，社员生活稳定，比任何一个时期都好，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儿？
    车耀先沉吟了一阵儿，问道：“哪村的？”钟祺说：“南陈庄。”车耀先说：“让他们住下吧，不能看着他们挨饿。钟祺，你跟明杰招呼一声，我说的，和八里洼社员一样对待。”钟祺答应了一声走了，学田媳妇朝着钟祺的背影骂：“没良心的东西！”
    第二天吃过早饭，车耀先没上工，他想到陈庄看看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，不能坐视不管。公社就一辆脚踏车，刘东民出去办事去了，明杰说让他等等。车耀先坐着看了一会儿报纸，张楚急惶惶地进来，张口问道：“董书记，坝子停下来了？”明杰没言语，专心看文件。
    车耀先不认识张楚，以前在村里没见过这个女孩子，疯疯张张的劲儿，不定是哪来的干部。明杰没理会她，张楚的鼻子气歪了，说：“董书记，我不管了，这事儿你看着办！省委高书记看了我写的报道，很感兴趣，说过一阵儿，亲自来看看。”明杰仍然没抬头，张楚劈手把明杰手里的文件夺了，气呼呼地质问道：“董书记，你还有没有头脑？”明杰脸上一阵煞白，说：“你还有完没完！”
    车耀先坐不住了，一个记者指手画脚，基层工作看来太难了。车耀先说：“坝子我让停下来的。”张楚还在激动之中，脸上红红的，火气往外冒，大声说：“你是谁？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！”明杰扒拉了张楚一把，说：“小张，说话客气点儿。”张楚拧着身子，瞪着美丽的大眼睛，说：“革命不是请客吃饭，不能光讲客气，不讲原则。”
    车耀先笑笑，说：“明杰，让她说。”张楚说：“我不管他是谁，破坏生产，就是右倾思想。”车耀先说：“是记者吧？”张楚说：“记者咋了？”
    车耀先依旧笑笑说：“记者说话要客观，实事求是，**说，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。”明杰苦笑着说：“小张，你知道他是谁吗？就知道乱扣帽子！”小张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下来，小声嘟囔着说：“我哪儿知道他是谁？”明杰说：“省委车副书记。你呀！”
    张楚脸一红，不好意思地说：“车书记，对不起了！可您为什么要停下来呢？”车耀先耐心地说：“干工作啊，有个短期利益和长期利益的关系，眼下农忙开始了，一头扎在坝子上，谁来种地？我们呢，先顾肚子，吃饱了饭，才有力气干活。”张楚依然坚持着说：“这不是理由！坝子一天也不能停，坝身起不来，夏天一场雨水，等于白干了。车书记，您知道社员们洒了多少汗水吗？”
    车耀先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报社记者，在他面前指手画脚，不耐烦地说：“必须停下来！”张楚的脸刷地白了，车耀先太霸道了！她说：“官僚主义！强权政治！省委不会同意您的意见。”车耀先说：“我是省委副书记，我有权做这样的决定！记者同志，你不要忘了，新闻应该服从政治需要，懂了吗？”
    刘东民回来了，车耀先让人把他的行李拿过来，绑在车后架上，对站在身边发愣的明杰交待说：“明杰，我住几天。工程马上停下来，在专家没有拿出意见之前，坝子临时这样。春天开始了，时间很紧迫，多往地里靠靠，种庄稼不能马虎。”
    车耀先很长时间没下乡了，在省里肚子里像有一块病堵着，憋闷，烦躁，透不过气来，他想下来走走，透透气儿，搞一些调查研究，了解了解下边的情况。高书记不支持，也没反对。
    反正他是坐冷板凳的，省委的组织活动，不让他参加了，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，半年多的时间里，他基本是在读书，《资本论》、《哥达纲领批判》、《苏联社会主义经济》、《马恩列斯论**社会》通读了一遍，写了一篇《社会主义初期阶段的意识形态和基本任务》，递到省委，算是他的读书心得，结果泥牛入海。
    下来的前一天晚上，高书记找他谈心，语重心长地说：“耀先同志，干部不能犯错误，高级干部尤其不能犯错误，高级干部犯了错误，党的政策就会发生动摇，就会影响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进程。你下去走走吧，把你的思想带下去，拿到实践中去检验，中央不会有错，省委不会有错。社会主义制度，在中国已经很成熟了，你怎么会说是社会主义初期阶段呢？下去了就要有下去的样子，少说话，多听听看看，多搞调查研究，不要插手下面的事儿，不要急于下结论，一定要现实下来，希望你能带着新的思想，新的工作热情回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