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五章(03)
嫦娥忙把孩子抱起来,揽在怀里喂奶,衣襟遮着孩子半边脸,明秀稀罕孩子,掀起衣襟看了看,露出一对又大又白的**来,嫦娥红着脸,不好说啥。明秀看着孩子一噏一张的小嘴儿,羡慕地说:“嫦娥,还是你命好,才多大呀,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。”嫦娥看着明秀的脸,说:“姐,你吃不好咋的?脸上没点血色。”明秀咧嘴一笑说:“就这样儿,吃龙肝凤胆也不长肉。立田没来?”嫦娥说:“下乡了,一年到头见不着几回人影儿。”
明秀说:“在二哥家里,跟立田碰了个面儿。说起来,才知道范书记是你女婿。你们俩咋认识的?”嫦娥不好意思地说:“四五年吧,他来八里洼开展工作,住在二叔家,天天帮着家里干活,一来二去,就这样儿。”
明秀忧郁地一笑,说:“嫦娥,小时候,谁不说你腼腆,人小鬼大!”嫦娥的脸刷地红了,说:“姐!”两人笑了一阵,嫦娥说:“白区长人不错,又有文化,比立田不知强几倍呢。”
明秀绞着手指,幽幽地叹了口气说:“我是离过婚的,人家不嫌我就罢了,哪有嫌人家的份儿。”嫦娥说:“大姐,这些年你在哪儿呀,有时候想起来,外面还有个姐姐呢,盼着见一面儿,这下可好了,等喝了你们的喜酒,咱姐俩一墙之隔,倒是成了一家人了。”明秀吧嗒下泪来,凄楚地说:“是姐不好,让你婶子操了多少心。”
嫂子说:“明秀,你俩出来说话,小白过来了。”嫦娥赶紧儿把孩子从奶头上拔下来,掖好衣襟,随着明秀出来了。白云手里提着两瓶儿酒,讷讷地笑着,眼角的皱纹很深,像一层水波荡漾。雅珍接过白云手里的东西,笑着说:“小白,往后空着手来就行,这家里又没喝酒的。”
明和很高兴,人不可貌相,白云人物比不上明秀,这副真诚的样儿,就知道是个实在人。雅珍和白云在嫦娥家见过面,今儿见了,还是觉得眼生,论人物,白云和立田没法儿比,明秀哪里比不上嫦娥?她心里替妹妹叫屈。
白云坐下,不安地搓着两只手,明和说:“很忙吧?”白云说:“还行。革命工作嘛!”听口音不对,明和问:“小白,你不是本地人?”白云说:“老家河北。大哥听说过滹沱河吗?我家就在滹沱河边,河两岸土地肥沃,土改之后家里日子过得挺富裕。”
明和点点头,问道:“家里还有什么人?”白云说:“老人健在,兄妹五人。”白云有些紧张,掏出手绢擦着鼻翼上的汗,厚镜片儿像瓶底子。明和问:“和家里有联系吗?”白云说:“平常儿通通信,老人身体好,在社里劳动。出来后没再回过家,工作一忙,啥也忘了。”
明秀和嫦娥出来了,白云红着脸儿站起来,说:“嫦娥同志,你早来了?”看着白云的样儿,大家都笑了。嫦娥说:“还同志呢,白区长,我该叫你姐夫了吧?”白云的脸又红了。雅珍怕白云拘束,给明和使了个眼色,说:“你来帮我拿样儿东西。”两人进了厨房,雅珍一边炒着菜,一边小声说:“长得实在不怎么样?半天也没看见他的脸在哪里。”
明和小声说:“你别多嘴!明秀满意就行。”雅珍说:“人忒老相了,看着比你年纪还大呢,兴许瞒着年纪呢。”明和说:“论年纪和明秀同岁,瘦人难免显得老相。”雅珍说:“我没看上来。”明和说:“这事儿咱们说了不算。”雅珍说:“以前找了个老头儿,不知明秀啥眼光?”
饭菜上了桌,大家话都少,明和怕冷淡了白云,不停地往他的碗里夹菜,白云更拘谨了。明秀低着头吃饭,扒拉了两口,撂下了饭碗。看着嫦娥一手揽着孩子,别别扭扭地吃饭,忙把嫦娥怀里的孩子接过去了。嫦娥说:“大姐,别脏了你衣裳,嘉禾一阵儿没尿了。”
孩子在明秀怀里,眨巴着晶亮的眼睛,像要说话的样子,伸出胖乎乎的小手,摸明秀的下巴。明秀笑着说:“多可爱呀!”嫦娥说:“大姐,你这么喜欢孩子,你们快点儿结婚吧。”
明秀脸一红,怪怪地看着白云,挑着眼皮问道:“大哥,明谦兄弟有信儿吗?”明和放下饭碗,说:“半年多不来信了,他呀,找了一个爱尔兰姑娘,两人在一块好几年了,爹娘的意思儿,不同意这门亲事儿,让他断了。明谦的性儿犟,谁的话也听不进去,随他吧。”明秀叹了一口气,不言语了。
大家吃完了饭,雅珍捧上一壶茶,倒了几碗儿,笑着说:“小白啊,今儿就算认识了,往后,多来家里玩。明秀在县里工作,你们也不方便。”白云不自然地说:“往后我就不孤单了,我会常来看大哥大嫂。”
门儿一下推开了,雅珍娘家侄儿毛手毛脚一头撞了进来,磕磕巴巴地说:“大姑啊,您快去,看看吧,我妈她,不好了!”雅珍紧张地问:“怎么不好了?”他侄儿眼里掉下泪来,说:“在天井里跌了一脚,不说话了。”
雅珍一时手脚酸软,不知如何好了。嫦娥把孩子往明秀怀里一塞,说:“嫂子,您别着急,我和您一块儿去。”白云站在屋里发愣,明秀说:“白云,快叫车!”白云赶忙打了电话,要陪雅珍去,雅珍嘴唇哆嗦着说:“你们别管了,你去不方便。”
一会车过来了,明秀要跟着去,嫦娥把孩子塞给明秀,小声说:“你不知道嫂子的意思儿,大哥是政府镇压了的,给你们躲着是非呢。”嫦娥扶着嫂子进了车,雅珍流着泪,把着车窗嘱咐明和说:“你在家里听着动静,嫂子不好,预备几个钱,定口白茬儿棺材,陈家没几个人,发送嫂子是咱们的事。”明和说:“我有数儿,当心你自己就是。”
嫂子昏倒在地上,身上围了一床被子,嘴角淌着白沫。见嫂子这样子,雅珍又是气又是急,一时急迷了心窍,流着泪骂她侄儿:“你是个死人啊,这么冷的天,咋不把你妈抱进屋里!”她侄儿咧着嘴巴说:“我不敢动她。”嫦娥摸了摸嫂子的脉息,脉息似有似无,心口上还有一星儿火焰跳动,不由着急地喊:“嫂子!嫂子!你快醒醒,你快醒醒!”
雅珍嫂子慢慢睁开了眼睛,端详了嫦娥老半天,嫦娥问:“嫂子,我是嫦娥,认得我吧?”嫂子的头动了动,又合上了眼睛。嫦娥说:“还有一口气儿,快送医院!”几个人手忙脚乱,把嫂子侍弄进车,她侄儿扎煞着两手,为难地说:“大姑,不住院了吧,家里一分钱也没有。”雅珍没言语,钻进车里去了。
雅珍默默地流泪,嫦娥攥着嫂子冰凉的手,小声说:“嫂子,你别着急。”雅珍神情愣愣的不说话,过了一会儿,说:“嫦娥,你快回去吧,孩子哭闹开了,明秀干瞪眼。”朴洛亚听了一阵儿,放下听诊器,雅珍问:“咋样儿?”朴洛亚摇头说:“低血糖。没啥大要紧,营养太差了。”朴洛亚的助手玛丽娅给嫂子打了一针,嫂子慢慢苏醒过来,雅珍心里叫了几声“阿弥陀佛!”嫂子慢慢睁开眼睛,两大颗泪珠儿滚落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