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五章（02）

    嫦娥抱着孩子过来，雅珍赶紧接过来说：“我看看长了没有？”扒拉开被角看了一眼说：“小东西睡得还挺香呢。”明和也凑过来看，说：“嫦娥，我抱抱。”明和接在怀里，雅珍撇着嘴说：“你看你大哥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抱着机关枪呢。水灵她抱过几遭儿？”明和晃悠着说：“现在闲下来了，盼着有个小孩抱抱呢。”
    嫦娥说：“这几天睡不宁，一宿一宿地哭，立田不在家，孩子一哭，我就虚惊。娟儿说，快把他抱给人家吧。”雅珍笑着说：“娟儿稀罕够了。小范没早没晚的，八成邪祟跟进家门了，让你大哥写个帖子，贴在路口上，把邪祟镇住。”嫦娥说：“我也这么说，立田不信，说我封建迷信。”
    雅珍接过明和怀里的孩子，说：“抽屉里有红纸，你给嫦娥写个黄榜。回去贴在路边，明儿孩子就睡安稳了。”明和进了书房，不一会儿拿出一张红纸来，一边吹着墨汁儿，一边说：“嫦娥，大娘有信没有？往年年节给老人请安，今年回去，看着空荡荡的房子，心里不是滋味儿。”
    嫦娥红着眼圈儿说：“年前三哥来了一封信，立田回了，再就没动静了。”嫦娥接过大哥手里的黄榜，看了一眼，笑了，也不知是偈语，还是诅咒，念道：
    天皇皇，地皇皇
    我家有个夜哭郎
    但得仙人来保佑
    让我娇儿得安康
    夤夜安然无灾气
    邪毛鬼祟离身旁
    行人过来念三遍
    一觉睡到天大亮
    嫦娥把帖子放在桌上，拜了两拜，叠得方方正正，装在兜里，随手掏出几张副食票，递给嫂子。雅珍说：“你有多少！你瘦成这样儿，怀里有个吃奶的孩子嚼着，不兴买点儿好吃的补补。”嫦娥说：“平常儿不出门，攒下了几张。白区长单身人儿，他发的票给我了。”
    嫂子出去买菜，屋里剩下嫦娥和明和，嫦娥和明和从小见面少，明和是个谨慎的人，不说不笑，嫦娥越发觉得拘束。明和说：“你二嫂那边有动静吗？”嫦娥说：“过了年，立田去省城开会，到二嫂家里坐了坐，二哥二嫂不待见他，好话无好腔。”
    明和翻着书本，说：“你们别和你二嫂计较，小姐脾气，不是一时改得了的。”嫦娥说：“二哥也变了，和家里不像以前亲热了，家里大小事儿，都是二嫂说了算。”明和笑笑，没言语。
    嫦娥问：“大哥，嫂子娘家侄儿，该娶亲了吧？”明和放下书，苦笑着说：“还没影儿呢。这孩子富贵日子过惯了，一直没调教出来，前些日子，我托立田给他找了个工作，三天打鱼，两天晒网，早晚是个混混儿。嫦娥，有日子不见明信了，老五还上学吗？”
    嫦娥红着眼圈儿说：“大哥，忘了跟很你说了，秋上毕了业，明信让立田给他找活儿。年前，正巧区里下来一拨儿征兵的，立田一说，他没打含糊，痛痛快快换上军装走了，到现在还没跟爹娘说呢。”
    明和说：“年景儿不好，有份差使又能怎么样？工厂里好些工人都返乡了，七级工八级工，不如社员一沟葱。在农村横竖有口饭吃。”嫦娥试探地问：“明秀姐没说结婚的事儿吧？”明和说：“随他们吧，我不干涉他们。”说了几句话，兄妹俩没话了，嫦娥闲不住，哄睡了嘉禾，到厨房预备菜去了。
    明秀没和白云一块来，一身深青的风衣，脸上有了一点儿血色，一副郁郁寡合的样儿。说了几句话，雅珍看着明秀扑着厚粉的脸，粉底把眼角细细的褶子盖住了，心里叹了一口气，问道：“小白咋没一块儿来？”明秀害羞地说：“说一会儿来，手头上临时有事儿呢。”
    明秀来过一遭儿，嫦娥没见上面儿，在厨房听见明秀说话，赶忙出来了，姐妹俩一见面，愣愣地看了一阵儿，雅珍笑着说：“你俩不认得了，大眼瞪小眼，跟外人似的！”明秀的嘴角微微笑了笑，说：“是嫦娥吧？”嫦娥眼圈又红了，叫了一声：“大姐！”眼泪闪烁了下来。
    明秀说：“我上学那阵儿，妹妹才几岁啊，头顶上系着一块红绸儿，像一个鸡毛毽子。”大家笑了。雅珍说：“嫦娥，你别动手了，和你大姐说说话儿。”孩子哇啦了几声，雅珍说：“你俩坐下说会话儿。明秀，小白没说几点来？”明秀说：“他说忙完了就过来，误不了吃饭。”说着和嫦娥进了卧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