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四章（07）

    淑云把明兰送出去，在街上站了站，过来个穿绿衣裳的，骑着一辆脚踏车，到了淑云跟前，是送信的邮递员小冯。小冯说：“嫂子，有你家的信儿。”淑云觉得心里很乱，像几只小兔子在怀里乱蹦。
    小冯从邮包里掏出一扎儿信，找出一个大信封儿，羡慕地说：“是部队上的信。你们家谁在部队上？”淑云在收件签儿上，狠狠摁了个手印，收了信，说：“俺家他三叔三婶。”小冯说：“我给您念念吧。”淑云怕有不好的话，说：“有认字儿的，学堂里教书的，是俺大闺女。”小冯骑车走了，淑云拿着信，急惶惶地回家了。
    水莲迎出来，见娘手里的大信封，说：“夜里我梦见一只野雀，站在房顶上叽叽喳喳，赶也赶不走。”淑云看了水莲一眼，没言语，赶忙拆开了信封，说：“水莲，快给娘念念，信上说的啥，你爷爷奶奶咋样儿？”
    水莲接过信，一本正经地看，嘴里嘟嘟囔囔，念念有词。淑云心急火燎地说：“念经缺少一个木鱼儿，姑奶奶，你倒是念出来啊！”水莲啪地把信拍在娘的掌心里，不高兴地说：“我识几个字儿呀？当初您不让我上学，一门心思供着姐姐，这会儿逼着哑巴说话，哪有您这么当娘的！”淑云白了水莲一眼，风风火火地走了。
    淑云走到碾棚跟前，迎面碰上霍老三，霍老三神秘秘地问：“淑云，没听见你三婶子啥动静？”淑云的心思在信上，笑着说：“能有啥动静？三叔身子虚得了不得，只有喘气的份儿了。”
    霍老三像是自言自语地说：“这俩人还真沉得住气，不见风不见雨，横竖儿你给个话啊。”淑云心里一笑，问：“三叔，您说啥？”霍老三摇摇头，苦笑着说：“忙你的吧，没事儿。”说完，悠荡着两只手走了。
    淑云到了学校，正赶上钟秀上课，学堂里书声朗朗。水英坐在太阳地里，哄着孩子看书，天赐偎在水英怀里，看样儿想吃奶，水英紧紧摁着袄角，说：“天赐，听话儿，明儿该上学了，同学们笑话你。”
    淑云到了跟前，水英缀缀衣襟站起来说：“娘，您咋来了？”淑云说：“啥时候断的奶？下生没奶吃，亏欠了多少日子，你倒好，说掐就掐了。”水英说：“天赐满嘴牙了，嚼得生疼。”淑云摸着天赐的脸儿说：“天赐啊，你摊上狠心的娘了。”水英不好意思地笑了。
    淑云拿出信封说：“水英，你三叔来信了，快给娘念念，你爷爷奶奶咋样了。”水英接过信看了几眼，心里咯噔了一下。淑云着急地问：“信里说的啥？”水英支吾着说：“没说啥，说爷爷奶奶身子壮实，让您和爹放心。”
    淑云红着眼圈儿说：“一走就是一年多，不定多挂心家里呢。要是好日子，我也去看看你爷爷奶奶。”水英说：“好几千里呢。”淑云说：“把信放在你这儿，抽空给你三叔写个信儿，你爷爷奶奶要是恋家，让你三叔送回来。”把娘送出了学堂，水英揣了信，抱着天赐也出来了。
    明杰在办公室里看文件，从窗户里看见嫂子的影子，想出来和嫂子说句话儿，转眼之间，嫂子走远了。水英抱着天赐过来，明杰问：“水英，有事吗，你娘掉了魂似的。”水英往屋里看了一眼，明杰说：“没别人，屋里说话吧。”水英抱着孩子进了屋，眼里吧嗒下泪来，明杰吓了一跳，问道：“水英，咋了？”
    水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，哽咽着说：“小姑，不好了，俺爷爷病危了。”明杰也是一愣，疑惑地说：“上回信不是说好好的吗？”水英说：“三叔三婶瞒着家里，等爷爷有了转机再说，谁知一天重似一天，瞒不住了，才写信来。小姑，你说咋办？”明杰想了一阵儿说：“跟你娘说了吗？”
    水英眼里噙着泪说：“哪敢跟她说，俺娘听说了，还不急得上霍乱。”明杰说：“你爹在坝子上呢。”明杰刚要出门，正巧刘东民进来，明杰和刘东民耳语了几句，刘东民急惶惶地走了。水英说：“小姑，咋办啊，好几千里路呢。”
    明杰想了想，抓起桌上的电话，说：“二哥，我是明杰。三哥今儿来信说，大爷身子不好了，医院里下了病危通知。”电话里一时没了声息，明杰说：“二哥，你快说话啊！”电话里传来一阵呜咽，明杰说：“二哥，你快回来一趟，大哥心眼儿小。”明义没说话，把电话扣了。
    明仁回来，水英也在这里，抱着天赐亲了一口，说：“水英，忙你的去吧，别耽误上课，你小姑找我有事儿。”明杰看着明仁胡子拉碴的脸，心疼地说：“哥，你可沉住气儿。”明仁疑惑地说：“你娘俩有事瞒着我？”
    水英看着爹的脸说：“爹，三叔来信了。”明仁苦笑着，长叹了一声说：“你爷爷奶奶呀，在外头呆不住，想家了。”明杰说：“要不，哥，你去看看大娘大爷吧，路费我想法儿，你赶紧预备预备，明儿就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