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二章(07)
明杰的眼圈霎时红了,范立田怕勾起她的伤心事来,话儿叉到工作上来了,“食堂的事儿,千万不能掉以轻心,说到根本上,老百姓的问题,就是吃饭问题嘛。吃不饱饭,甚至饿肚子,什么事情都无从谈起。最近我走了几个地方,粮食都很紧张,区里没有粮食储备,万一出现粮荒,就是咱们的失职!”范立田说了些啥,明杰一句也没听清,她的脑子里有一团雾,心口被雾遮住了。
范立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说:“明秀姐跟白区长交往着呢,先不要跟叔婶说,等有了结果,白云登门拜访老人。”明杰凄楚地一笑,恍然地说:“你牵的线儿吧?”范立田说:“不是,人家是自由的。”明杰不言语了,深深地埋着头,范立田说:“嫦娥经常念叨你,只是见不着面儿。”
明杰心里的那层雾,慢慢消散了,抿嘴儿一笑,脸上开朗了许多。明杰说:“我也想嫦娥姐,不是一个娘养的,和亲姊妹一样。她,她快生了吧?”范立田的嘴角微微笑着,说:“怕是生了呢。”明杰幽幽地说:“还时嫦娥命好。”
开完了会,三官没急着走,钟富犯了事儿,大哥不定多难受呢。在街上转了几个圈儿,进了大哥家。家里一点动静也没有,门子关得紧紧的,心里吓了一跳。推开屋门,老魏正陪着大哥吸烟。大哥脸白得像一张纸,吸一口烟,咳嗽一声。三官进了门子,大哥灰着脸起身让座。
大哥看了他一眼,说:“老三,家门不幸,你陪着丢人了。”三官说:“大哥,你别难过,事儿出了,难过也是无益。”老魏问:“老三,咋个判法,不至死罪吧。”三官摇头说:“钱还上了,判不重,怕也得判几年吧。”
大哥掉了几滴泪,摇着头说:“没王法啊,老三,你们放心,我不难过。种瓜得瓜,种豆得豆,头顶三尺有神灵,老天爷眼里看着呢。”三官安慰了大哥几句,村里还有一摊事儿,走了。
下午还是开会,上午的会议有两项议程,一是批斗钟富,二一项就是推选八里堡支部班子,撤了钟富,按说增补一名书记就行了,揭开了八里堡的盖子,趁早把所有干部都换下来重新选举,给社员一个说话的机会,选村干部,本来就是社员自己的事儿。
因为这一场雪,会议被迫停下来,推选干部的事儿,改到下午来了。年关就在眼前,配备干部班子,显得特别要紧,一刻也不能耽搁。西北风止住了,雪花也变成了雪粉,纷纷扬扬,漫天一派苍茫。今冬里雨雪偏少,是个干冬。
范立田一边听着索索罗罗的落雪声,一边盘算着年前要紧的几项工作,选完了班子,跟班子谈一遍话,没有多大事儿,今晚他就回去了。出来了几天时间,区委的工作,白云未必应付得了,年前工作很忙,县里的会议一个跟着一个,白云对区里的工作,很难说有一个全盘的计划。他心里一直担心嫦娥,究竟生了没有,不到紧要关头,嫦娥一定要紧了牙关,这个比草还柔韧的女人,逢到事上,总是不吭不哈,显得特别有主见。
今儿的改选,他没多大的把握,八里堡的家族意识很强,宗族势力很重,如果改选不成功,后果很难预料。对原来班子里的人,他摸了一遍底,新发展的党员,都和魏钟富沾亲带故,表面上一人一条心,碰到事儿上,很难说不抱团儿。
他放心的只有明华和德厚两人,明华挺着个大肚子,身子一天比一天沉,他不忍心了。德厚油滑,看着面善憨厚,心眼儿竹筛子似的,像一条泥鳅,眼瞅着在腿前游来游去,一伸手就跑没影儿了。德厚在八里堡还算个人物,老少爷们烦他油滑,说不出别的来,八里堡比八里洼复杂,也许更需要德厚这样的人。
开会的还没来,庄户人时间观念,还是差着一截子,参加会议的除了八里堡所有党员,他还特意安排了村民代表,一个生产队推举十个人,他特别嘱咐德厚,一定要推举群众基础好的人,照顾到各个层次,比如年龄,比如人品,比如姓氏等等,千万不能浑水摸鱼,让人钻了空子。
德厚勾着头进来,背对着范立田坐下了。德厚说:“范书记,通知下完了,有几个不想来,我没勉强。”德厚的毡帽撕了一道口子,身上有几处泥点子。雪还在下,簌簌地降落,德厚的身上一片白。
范立田把毛巾递给德厚,德厚脸上血淋淋的,锼子锼了一样。范立田说:“嫂子脾气蛮大的。”德厚灰着脸说:“女人见识,心里不痛快,就知道抓脸。”范立田笑了笑,问:“怎么了?”德厚苦笑着说:“范书记,您别问了,农村女人,没教养。”范立田没言语,这种事儿他见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