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二章（06）

    毛头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，眼里哀求地看着明华。明华站起来，抿了一把头发，说：“大家别拿错了窑货，今儿是批斗钟富，不是拿咱女人开玩笑，女人也是人民公社社员，以前受得压迫还少吗？”男人们女人们敬畏明华，明华发了话，都不说话了，女人们应和着说：“就是，再不要脸也是女人，腰绳攥得再紧，也挡不住男人一双手。”
    有德恨钟富，钟富没少拾掇他，今儿批斗钟富，心里没觉得松快，大伙儿忒老实了，像钟富这种人，枪毙他八遍也不解恨。梁有德冲上去了，照着钟富的后腰就是一脚，钟富愣怔着倒在地上。梁有德恶狠狠地说：“钟富，我操你八辈子祖宗！”社员们没反应过来，有恨钟富的，在心里暗暗替梁有德叫好，明华小婶子说：“狠狠吐他两口，跺他两脚，叫他再让你跑操！”
    钟富也是大户人家，七狼八虎好几个兄弟呢，平日里仗着钟富的权势，没少欺负别人，今儿钟富犯了法，都不敢吱声了，梁有德踢钟富，眼里直冒火星子，老魏气不过，站起来说：“批斗魏钟富咱没话说，咱也恨不得踢他两脚。德厚，梁有德是啥东西，他狗地主成分，哪有地主说话的份儿，不是反攻倒算是啥？你们当干部的也该出来管管。”
    德厚说：“有德，你从哪里跑出来的？你算什么东西，滚回去！”梁有德说：“德厚啊，批斗钟富不行？咱批斗钟富呢。”德厚说：“狼群里跑出驴来了，梁有德，快烧水去，老老实实接受改造！”小婶子说：“地主就不是人了？忒没正事了，地主还不如个贪污犯呢！”
    会议开了一半，猛丁起了东北风，大片大片的云团儿涌过来，不久，就簌簌地就刮起雪花来了，像无数的白蛱蝶，飘飘摇摇在半空翻飞，风呼啸着，不知谁的毡帽儿掀下来了，在会场当央的空地上，绣球一样滚动。范立田摆摆手，会议停了。雪越下越大，社员们苍蝇一样，轰地散了，在风雪中飞跑。
    会议还没结束，年前的好些工作摆在眼前，范立田领着公社书记和村干部，进了八里堡办公室。范立田做了一个简单的动员，新年到了，千万不能乱，群众生活一定要安排好，一定要注意工作方法，干部们要眼睛向下，心里要有群众，坚决反对大手大脚铺张浪费，过了新年，各公社要整顿食堂，坚决刹住干部吃喝铺张浪费之风。范立田讲得很严肃，魏钟富的事儿，大家心有余悸，范立田讲话的时候，大伙儿都抿着嘴巴，认真地记录。
    各公社书记把年前的工作和明春的打算，做了汇报。公社书记们很动脑筋，各有奇招，比如西集，春节期间干部党员一律不准歇工，坚持在炼钢炉前，既炼钢铁又炼红心，西集刚刚受到县里的表彰，刘子和汇报的时候，把明义表彰的话，一句不拉地背了出来。
    陈嘉星很羡慕刘子和，可惜陈庄地下没宝藏。陈嘉星说，陈庄做好节日安排，节后大干一场，陈庄有烧窑的历史，紧靠三番，红砖青砖抢手着呢，陈庄计划上一座砖厂，支援三番经济建设，集体收入增加了，副业上去了，公社有了积累，买几挂拖拉机、播种机、扬场机，以工养农，走农业现代化道路。
    范立田很感兴趣，不时地插两句话，和公社书记们商讨一番。明杰汇报的还是闸坝子，八里洼的坝子已经有了模样，别人咋说，都是有影没形的虚话，她是实实在在的。
    会议越开越热烈，不觉到了开饭时间。德厚在饭堂里安排了几桌，饭菜和社员们一样，社员们很满意，书记们吃得很开怀。三官脸上不好看，钟富是他侄儿，早敲打他两句，兴许出不了这事儿。
    陈庄书记陈嘉福挨着三官坐，批了钟富，心里也不是滋味儿，他和钟富一样，把村里管得铁桶似的，没想到社员的怨气这么大。德厚一边给大家递馒头，一边说：“干部也是公社社员，不能跟社员瞎摆谱儿，土改前，咱也是庄稼汉子，不能扔了要饭棍儿，打要饭的。”吃饭了饭，大家陆续走了。
    明杰有事跟范书记说，打发走了三官和王跃全，迟疑了一会，进了办公室。原来陈嘉星也没走，前几天，陈庄集上挨了范书记的批评，这会儿想把陈庄集市贸易的事儿，跟范书记汇报一下。
    事儿很快说完了，陈嘉星愣愣地看着明杰，笑笑说：“董书记，啥时候有空儿过去指导工作？陈庄公社始终欢迎您。”明杰想起陈嘉星的信，脸上微微红了，说：“我们可不敢高攀陈庄公社，向陈庄学习，向陈庄致敬。”碍着范立田，陈嘉星红着脸不好说啥，愣了一阵儿，告辞走了。
    单独跟范立田在一块儿，明杰显得不自然，心口儿嘣儿嘣儿跳荡着，竟有些喘微微的了，她和范立田多少年的事儿了，她心里仍然牵挂着这个男人。明杰手脚无措地坐着，范立田看了她一眼，关切地说：“你瘦了。一定多注意休息，工作不是一天干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