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二章(05)
于桂芝坐在人空里,捂着嘴巴抽了一阵儿鼻子,她心疼钟富呢。 大家都瞧不起于桂芝,开门养汉子,还有脸在人前哭!德厚前脚下来,于桂芝奔上去了,大伙儿呆呆看着于桂枝,心说,看于桂芝咋给自己搭台阶下来,偷偷摸摸的事儿,她倒自己点上灯台了。
于桂芝一手捂着嘴巴,一手照着钟富的腮帮子,来回扇了几个大嘴巴子,厉声地说:“这一巴掌是替俺死鬼打的!钟富啊,你个没心肝的东西!我恨不得把你撕撕吃了,把你嚼嚼咽了!”
于桂芝又撕又咬,德厚上去把她撕扯开了。德厚说:“桂枝,今儿是批斗会,君子动口不动手,有法院的同志处置他,你剜他两指头算了。”于桂芝哭着说:“我早没脸儿了,谁不说我是**!当着老少爷们的面儿,我倒倒肚子里的苦水。”德厚说:“桂枝,你只管说,钟富是纸糊的灯笼,挡不了风,遮不了雨。”
于桂枝掏出一块手绢儿,抹了一把眼窝,五根指头绞成了兰花指,戳着钟富的头顶,拿腔作势地说:“钟富,你也有今天!应了那句老话,恶有恶报,善有善报。有你遭报应的时候!你睁眼看看,老少爷们恨你恨得咬碎了银牙,气歪了鼻子,盼着天上落焦雷,盼着给你动大刑上夹棍五马分尸。”
人群里有人起哄,说:“桂枝啊,别屈枉了人家钟富,谁不知道你俩相好,快说正事儿,钟富咋办得你,办了几遭儿,说给咱听听,咱替你出气!”女人们吃吃地笑着说:“男人真不要脸!”男人们说:“啥脸不脸的,都要脸要鼻子,哪来的子孙,早绝种儿了。”
于桂枝捂着脸,扭捏地说:“俺说不出口。”男人们说:“办都办了,还有啥说不出口的!桂枝,说说你和钟富的《十八摸》,不说就是屈枉人家。”于桂枝害羞地说:“俺是个寡妇不假,也是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的人儿。”男人说:“当婊子立牌坊,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儿!”
于桂枝说:“头一遭儿,俺男人还没入土呢。俺一个女人家,男人咽了气,塌了天了,钟和和兄弟们不和睦,上辈子分家分生分了,兄弟不上门,俺是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,恨不得一头撞在棺木上,看看俺孩子,俺就不忍心了。钟富陪俺守灵,俺打心里感激他,谁知魏钟富是个畜牲,是个披着羊皮的豺狼,守着俺男人的尸首,把俺抱在炕上。天老爷啊,你还让俺活不活啊!”
于桂枝呜呜咽咽哭起来了,一把鼻涕一把泪,一声声哀号像断肠散,女人们的泪就止不住了,纷纷向台子上吐痰擤鼻涕,又哭又骂:“钟富,你是牲口,还不如匹牲口,牲口还知道避人,牲口还知道羞臊,桂枝是你兄弟媳妇,**的东西,你咋好意思儿!”
老魏在人空里吧嗒着掉泪,桂枝说的没错儿,钟和咽气他没在跟前,老人的家产钟和吃了独食儿,兄弟几个和钟和干了一架,不上门了。男人们瞪了一阵子眼,吧唧着嘴,说:“钟富,有没有这一遭儿?马行千里不配母,你还不如一匹牲口。说!”钟富不吭气,头插到裤裆里去了,两腿索索的乱抖。男人们舔着嘴唇,咽着唾沫说:“桂枝,接着说,不能就这一遭儿吧,老鼠拱着黑豆瓮了,吃不饱不算完!”
于桂芝不哭了,扭捏了一阵儿,说:“往后,钟富把俺占住了。他说,桂枝啊,别改嫁了,孩子到了晚爹手里,长不成人,我帮你把孩子拉扯大,你以后就是俺的二房。俺死心了,有啥法儿呀,一来二去跟他好上了。俺不是情愿的,俺是逼得呀,离开八里堡一步,少听多少闲话,谁愿意给人家不明不白的当二房?”
于桂芝一哭,女人们受不了,捂着眼睛吧嗒着掉泪,当个寡妇,不知有多难!于桂芝说:“有一阵儿,村里风言风语,传得可难听了,也怨咱不争气,他爹死了一年多,咱又添了个儿子,脸腚臊没了。俺也想跟他断了,钟富说,你放心,过几天就没人嚼舌了,谁再嚼舌,老子把她的牙拿了去!”
男人们听了很泄气,说:“桂枝,咱听着像是你瞎编的,不仔细,没真事儿!”于桂芝生气地说:“你还让我当着老少爷们脱裤不成?男人没一个好东西!”于桂芝说了一阵儿,下去了。
德厚两眼在人群里找了一遍,毛头娘躲在她男人身后,不敢抬头。德厚说:“毛头娘,你也说说豆腐房里的事儿,诉诉苦水,心里就亮堂了。”毛头娘的头更低了,男人们起哄说:“咱说没豆腐味儿,臊不拉几的,你们也好意思,在豆腐房里乱搞,还拿咱贫下中农当不当人?这事儿得说清楚。”
女人们呸呸地吐唾沫,说:“咱还拿回去敬祖宗呢,怪不得天不下雨,老天爷吃了腌臜食了,还怜惜庄稼人?这对臭不要脸的,狗男女!毛头娘,这时候害臊了?舒坦的时候谁见来着,说说!”毛头娘本不想说,这么多人贼眼灼灼的,多寒碜人啊,传到娘家耳朵里去,爹娘的老脸往哪儿搁,丢也丢死了,羞也羞死了。
毛头爹站起来抱着拳作揖,脸红得像鸡冠子,吭哧了半天,说:“老少爷们,看在俺面儿上,给她留张脸吧,谁不打个黑碗,**他老人家还说呢,谁不犯错误?改了就是好同志嘛。”
女人们开始撇嘴,说:“没骨头的货,媳妇**,他倒有脸了!天冷了,有顶绿帽子戴着,总比光着头强。人家心疼媳妇,捧在手上怕吓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,别难为人家了。”男人们说:“公事公办,你说你一个大男人,连个女人也哄不住,不算个有脸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