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二章（01）

    防民之口，甚于防川。川壅而溃，伤人必多，民亦如之。——《国语﹒周语上》
    第八十二章
    查账查到第二天，账目清楚了，魏钟富确实有贪污行为，贪污了五千多万，和两个女人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，钟富这个铁嘴蚂蚱，一下子变成没骨头的蝗虫了。
    魏钟富是范立田到八里洼开展工作，发展的第一批党员，范立田心里感到震惊和痛心，我们的党员，在困难面前，敢打敢冲，无往不胜，在享乐面前，又像一个贪心的母鸡，不管哪来的蛋，总想揽在自己怀里。他想最后和魏钟富谈一次话。
    冬天的夜晚，像是黑冰砌起来的，冷得让人牙骨打战，钟富还没来，范立田在院子里不安地走动着，明天腊月二十五，再有五天就是新年，嫦娥没打过电话来，不知生了没有，他心里掠过阵阵不安。天上的星光，变得高远了，很亮，很冷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。
    村子太安静了，没有一点点新年的迹象，好像不是一个村子，像是在空旷的野地里，心里变得苍凉起来。在天井里走了一阵，手脚一点热气也没有。小李在火盆跟前打盹，听见范立田的脚步声，打了一个激灵起来了，范立田没说话，把身上的军大衣披在小李身上。小李懵懂着说：“范书记，明天咱们回去吧？嫦娥姐兴许生了。”范立田没吭气，坐在火盆边吸起烟来。
    天井里像是有了动静，一会儿又没了声息，小李开了门，魏钟富戳在门口不敢进来，忙说：“快进来吧，范书记等你呢。”魏钟富手里攥着个钱褡子，两腿软得像麻绳子，灯光一照，脸白得没了血色。魏钟富好似一下子矮了许多，嗫嚅着说：“范，范书记……”
    范立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，魏钟富咕咚一声，跪在范立田面前，左右开弓，使劲儿抽自己的嘴巴子，一边哭一边骂：“我不是人！范书记，我辜负了您，我辜负了党的培养！范书记，您枪毙我吧！”
    魏钟富呜呜呀呀哭开了，范立田摆摆手，小李把魏钟富拖起来，钟富的裆里湿了一片，咧着个大嘴说：“范书记，我有罪，我知罪，我对不起党的培养……我把钱拿来了，还差五百万。范书记，您治我个罪吧。”
    范立田一阵感叹，八里堡的情形，和八里洼不一样，村里有十三户地主，土改那阵儿，钟富没少出力，斗地主，分浮财，均田地，没白没黑，披风袖月，把八里堡的土改工作，轰轰烈烈搞地起来了。那时候他想，钟富是苦出身，阶级觉悟高，历练几年，会成长为一个优秀的**人，才几天时间啊，他竟成了剥削人民的蛀虫。
    范立田指了指炕沿，两个人坐下了，范立田捻着烟卷，挑了钟富一眼，说：“四五年我来八里洼开展工作，老魏，你还是个放牛汉子呢，媳妇刚娶进门儿，除了一口张着大口的铁锅，啥也没有。还记得吧？我在你家吃的第一顿饭，是你媳妇从娘家带回来的。”
    魏钟富吧嗒着泪点头，范立田说：“穷人要翻身，只有消灭剥削，消灭压迫，做土地的主人，这个道理很简单，我和你谈了两个晚上，你就通了。工作很扎实，也很卖力，在群众中威信也很高，道理很简单，心里想着群众，群众信得过你。咱我们做任何工作，任何事情，要依靠群众，让群众出来说话，让群众监督咱们的农村政权。如果把群众利益放在一边，把群众当羊放，把他们当成不会说话的牲口，那就大错特错了。”
    钟富哭出声来了，像老牛一样嚎啕，鼻涕一把泪一把。范立田心情沉重地说：“钟富，你的问题很严重，贪污腐化，打击报复，**主义，哪还像一个党员干部？咱们打倒了封建主义，实行民主建政，让老百姓当家作主，可你呢，搞封建**，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，一手遮天，翻手为云，覆手为雨，是谁给你的权力！”
    钟富一把一把揪鼻子，哭的满脸儿鼻涕。范立田说：“社员们跟我说，现在咱们的干部，还不如过去的保长甲长，我听了非常痛心，老百姓开始不信任咱们了，咱们党是一个开明的党，咱们的党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她的威信。”魏钟富浑身一阵颤栗，瘫软在炕上。
    范立田忧心地说：“钟富，村里的情况，你比我清楚，粮食还能吃多久？一旦发生春荒，怎么办！还记得四六年吗，四六年粮食颗粒无收，那是天灾，老百姓不会抱怨咱们，可眼下呢，你是党的基层干部，你不怕老百姓起来造反？五千万啊，折合成粮食，就是上千担粮食，群众能原谅你吗？”
    魏钟富后悔地说：“开始没觉得咋样，和社员一口锅里摸勺子，没觉得吃亏，后来手里有了点权力，慢慢起了贪心，一天不往家拿回点儿啥，手心里痒痒。现在知道错了，说啥也晚了。”
    范立田沉痛地说：“党内不民主，批评与自我批评开展不起来，同志们的话听不进去，不犯错误才怪！你的问题，不是个别现象，你要有思想准备，这一次，很可能要严办。”钟富哭着说：“范书记，我没怨言，事儿我坐下了，该咋的咋的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