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一章(03)
范立田和小李直接进了食堂,早饭是煎饼,小米稀饭,两碟儿咸菜,老年灶上多了一碟儿豆腐。社员们陆续进来了,食堂里显得有些忙乱。范立田拿着饭票,到窗口领煎饼,小李去领咸菜,小米稀饭交一两粗粮随便喝。
等大伙儿走得差不多了,范立田从窗口伸进手去,说:“打六两煎饼。”里面吃吃地笑了起来,抬头一看,是明华,怕明华说跟他话,忙摆摆手指了指桌子,意思是他找地方坐,不要操心。范立田在角落里找了张闲桌,埋头坐下吃饭,肚子确实有些饿了。
有德来晚了,煎饼没了。骂咧咧地说:“老子饿了一早上,不是干私活儿,骟了两颗驴蛋儿,又是遛牲口,又是铡草,忙活了半天,你们倒好,一个煎饼也不留。”刘德厚听见骂声,从里面出来,不耐烦地说:“有德,一顿不吃饿不死你,嚷嚷啥!”梁有德说:“德厚啊,下碗面条吧。你们吃干的,老子喝稀的。”
刘德厚说:“有德,你在梦里吧。”德厚从饭桌上找了几块煎饼,扔给梁有德。梁有德瞪着眼说:“德厚,你喂狗啊?”德厚没好气地说:“不吃拉到!”梁有德脾气儿上来了,骂道:“德厚,你们当干部的吃昧心食,早晚一口噎死!”骂完,梁有德扬长走了。
范立田给小李使了个眼色,小李把剩下的煎饼,卷了一个卷儿,悄悄出去,塞进梁有德怀里,梁有德脾气拧,甩着手说:“男子汉大丈夫,说不吃就不吃!”小李苦笑着又把煎饼拿回来。
社员们吃完了饭,等着安排活儿。德厚说:“大家都干活儿去吧,还是老规矩,青壮劳力往地里送粪,上了年纪的装车。”社员们一个个木着脸,也不搭理德厚,纷纷出去了。
人一走,把范立田闪出来了,德厚一愣神,接着笑了,走到范立田跟前,不好意思地说:“范书记,是您呢,您看我这双眼,光盯着饭桌了,哪看见您来着!”范立田站起来,握着德厚的手,说:“我临时下来住两天,没来得及和你们打招呼。你们忙你们的,不用陪我,我随便转转,时间长了,不下来走走,心里发慌。”
德厚看着桌上剩下的煎饼,说:“范书记,要不,我给您下碗面吧?”范立田摆摆手说:“吃饱了。咋没见钟富同志?”德厚的眼皮眨了眨,说:“钟富干活不要命,忙起来把早饭忘了,年跟前事儿多,多数赶不上饭食头。范书记,上办公室坐坐吧,我安排人找钟富。”在村里住着,不见面不现实,范立田不动声色说:“好啊。”
八里堡的办公室在村南,也是一家土财主的宅子,一个挂单的院儿,很清静。德厚跟着范立田离不开身,不便多说话儿,随便支了一个人找钟富,那人也是个迷糊虫儿,疯疯癫癫不知跑到哪里去了。
范立田一进门,钟富守着一张小桌吃饭,德厚狠劲儿咳嗽了一声,钟富端着酒盅儿说:“德厚,你坐下喝一盅儿吧,暖暖身子。”刘德厚大声说:“范书记来了!”钟富一愣,范立田已经进了屋。
桌上摆着几个碟儿,一碟儿炒花生,一碟儿猪头肉,一碟儿驴杂碎,一碟儿煎鸡蛋。钟富红着脸儿说:“范书记,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您坐下喝一盅儿?”范立田笑笑说:“魏书记,伙食不错嘛!”钟富硬着头皮说:“从外乡请了个骟驴蛋的,弄了几个菜,人家不要钱,面子事儿不做又不行。”
厨子老吕端着一碟儿菜进来,钟富不吃了,老吕说:“还有一个菜快出锅了,您慢悠悠地喝,没活儿摧着,荒了不打粮。”钟富气呼呼地问:“老吕,人走了吗?”老吕说:“俺俩在灶头上嚼了个干馍,人家是县里表彰的劳模,挂着社里的事儿呢,留不住,走了。”钟富不高兴地说:“快撤下去,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。”老吕很快把菜撤下去了。
钟富硬着头皮解释:“范书记,我们不是吃小灶,个巴回儿,赶不上饭食了,煮一碗挂面,社员们都理解,为大伙儿操心受累,吃饭靠不住时辰。”范立田严肃地说:“我们当干部的,尤其农村干部,一定要注意形象。各地的问题很多,不在社员身上,基本都是干部的问题。当年闹土改,你还记得吧,党员干部从未搞过特殊。”
钟富说:“这一条我们坚持得不好。德厚啊,以后我们可要记住范书记的话,坚决不搞特殊。”德厚苦笑着说:“就是呢,社员们当面不说,难免背后不嘀咕。”德厚看了魏钟富一眼,说:“我把几个干部招呼过来,让范书记给咱们做做指示,这一阵儿大家都疲沓了。”
德厚出去了,魏钟富装作有事交待,跟出来了,小声埋怨说:“德厚,你咋不事先言语一声,你看这事弄的!”德厚说:“我打发人跟你说,谁知跑哪里去了?范书记一步不离,我又分不开身。”钟富向屋里看了一眼,悄声说:“跟几个嘴碎的好好敲打敲打,把臭嘴捂严实了,谁捅了娄子,我要谁的好看!”
德厚走了几步,钟富把他叫住了,说:“大哥年纪大了,越来越糊涂,铺子上的事儿,另找别人。”德厚说:“怕没人接得了他的班。”钟富不耐烦地说:“难不住谁,一进一出,不用扒拉算盘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