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章(06)
进了门儿,表嫂跪在公公婆婆炕前,又哭又叫,“爹呀,娘呀,我不是人啊,我给您老人家丢脸了!”妗子一听媳妇儿哭着道歉,心早软了,伸手要拉媳妇儿,明华忙给妗子使眼色,冷笑着说:“嫂子,你长得细皮嫩肉,谁不稀罕?咋丢脸了!”嫂子啪啪地扇了自己几个嘴巴,一边扇一边说:“我不孝敬公婆,我不心疼男人,我跟人家睡觉,我不要脸!”
妗子刚要说话,明华说:“往后儿咋办吧?嫂子,今儿我跟你干脆抹下脸来了,听你个响声儿。”表嫂说:“我把公公婆婆,当成我的亲爹娘,有我一口吃的,就饿不着老人。我再跟钟富相好,不是俺爹娘养的!”明华说:“嫂子,你说话算不算数儿?”
表嫂说:“头顶三尺有神灵!我说话不算数儿,舌头上长疔,脚趾上长疮,让我不得好死!”妗子听不下去了,跳下炕把媳妇拉起来,撇着嘴哭了,说:“毛头娘,别发毒誓了,我信,我信。我和你爹活不了几年了,往后你两口儿好好过日子,我就闭上眼了。”
烧完了纸钱,灶王爷踩着一绺祥云升天了,一年的工作,一年的收成,向天庭里做一个汇报,再派另一个下来主管事务。还是灶王爷好,一年一茬儿,不管好坏,应付差事儿。不像庄稼人,生在哪里长在哪里,没有个转圜。
魏家老人齐全,钟富是仁义孝子,虽说吃食堂,家里稀罕物儿啥也不缺。烧完了纸,钟富爹娘回去安歇了。钟富惹了事,没脸进家门,在外面瞎逛。钟富媳妇听了不少闲话,今儿和毛头娘在豆腐房里的就是他,月娥不敢说,她也不敢深问,脸上蒙上了一张狗皮,早臊得没脸了。想了一阵儿,哭一阵儿,像吃了屎一样难受。
钟富从外边进来,媳妇一边哭一边骂:“钟富,老娘的地荒了大半年了,没见你落一滴雨水,在外面招风惹草,吃着碗里看着锅里,你个下三滥,不管哪个狐狸精,就把你缠住了,你多有脸啊!”钟富不耐烦地说:“行了,行了!听风就是雨,我能干那样事儿吗?”
钟富媳妇越听越生气,恼了脸,骂道:“不要脸的东西!你和于桂枝明铺暗盖,我不说就是了,你不嫌丢人,我还嫌丢人呢!”钟富吧嗒着嘴巴说:“孤儿寡母,可怜煞了,帮她干点活儿,你想歪了。”钟富媳妇哼了一声说:“钟富,我早看到你骨头里去了,仗着当了这份儿差事,左搂右抱,欺男霸女,哪有一天让人揭了顶盖,这个屁大的官儿,一阵风就刮跑了!”
钟富气呼呼地说:“你别有影没形的找茬儿,你把我堵住了?摁在被窝里了?”魏钟富媳妇越说越伤心,唾沫星子乱飞,“钟富,今儿是谁和毛头娘,在豆腐房里让人抓住了!你说呀!你说呀!”魏钟富笑着说:“梁有德吧。我倒要查查,查出来关他三天三夜。”钟富媳妇说:“你不怕头顶落焦雷!不成器的东西!”
两人越吵声音越大,钟富他娘拐着小脚过来了,在天井里,拿拐棍儿叮叮当当敲着门框,说:“好端端的,男人刚进门儿,咋吵起来了?”魏钟富媳妇没好气地说:“您儿子干得好事儿,祖宗的脸都丢尽了。”
老太太说:“钟富啊,你出去转转吧,这个家里搁不下你了。”钟富媳妇说:“您老别甩话给我听!您儿子多有能干啊,在面养二房呢,让您儿子写个休书,把我打发了吧。”老太太说:“搁过去,三房两房不稀罕,咱没那个势力罢了。”
老太太的话不轻不重,钝刀子一样伤人心,钟富媳妇满肚子委屈,一古脑儿涌了出来,哭着说:“我进您魏家门的时候,吃了上顿没下顿,一年里头多少日子不吃两顿饭?那时候,您咋不让您儿子找二房?”老太太干巴巴地说:“一时一事,那时候俺儿还给梁家扛活呢。”钟富心烦地说:“娘,您老歇着去吧,别在这里掺和了,不掺和不瞎!”
老太太不放心地说:“钟富啊,夜里睡觉警醒些,别让人打了闷棍。”钟富媳妇更伤心了,“钟富,听听你娘说啥,我伺候老人吃,伺候老人穿,不图麸子不图面,没捞到一句好听的!”魏钟富说:“你和咱娘针尖对麦芒,别生气了,生气能当饭吃?你切盘儿肉,咱俩喝一壶儿。”
转眼之间,钟富媳妇早把刚才的不痛快忘干净了,半嗔半哄地说:“钟富,别出去瞎鼓捣了,跟前有现成的,出去打野食儿,迟早让人把几巴官撸了。”魏钟富嘎嘎地笑着说:“你放心,我金盆洗手了,今儿吓出一身汗,月娥这娘们还真不好惹,不是跑得快,还真叫她摁住了。”
两口子对着脸儿喝酒,钟富媳妇说:“毛头娘身上还真白,像白面似的。”钟富咽着唾沫说:“赖汉子娶仙女是有数的,武大郎娶了潘金莲,搭上了一条命。”钟富媳妇娇媚地说:“钟富,你是好汉子还是赖汉子?”魏钟富说:“也算赖汉子吧,你长得也不丑。”两人打情骂俏,说着见不得人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