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八章（01）

    相士田燥湿肥硗，兴农桑之业，春耕夏耘，秋获冬藏，为台榭而居，治其丝麻为之布帛。
    ——《皇王大纪》
    第七十八章
    公社开了两天会，对五八年的工作进行总结。明杰在会上提出整改食堂，主要问题集中在干部身上，比如多吃多占，铺张浪费，比如作风生硬粗糙，比如官僚主义严重等等，这些趾高气扬干部们一下子傻眼了，呆着老脸不说话。
    明杰诚恳地说：“存在这些问题，公社负主要责任，主要是我的责任。对干部教育关心不够，手伸得过长，头脑发热，暴露出我们的工作不扎实，面上工作做多了，没有深入下去，问题就出来了。”
    张楚这些天一直住在八里洼采访，今儿这个会议，她设想表彰一批干部，多抓正面的东西，才有说服力。在八里洼的这些天里，她感到八里洼人民公社，已经具备了向**跨越的条件，处处生机勃勃，焕发着社会主义建设热潮，她被感染着，激动着，她的稿子陆续在报纸上刊载，记者一定要站在这场伟大运动的潮头。
    明杰的讲话，她听得很仔细，认真记录着。她和明杰一样，一头齐耳的短发，白皙，俊秀，一副镜片儿，显得更文弱了。会议开到大队这一级，公社的几位同志，十几个人的样子，大家低头吸烟，**辣的旱烟味儿，在屋子里旋绕，外面的雪光映进来，灰白的烟绺袅娜地升腾。
    张楚心里变得不安起来，明杰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报告呢，多么不合时宜啊！对明杰，她心里充满了怜惜和崇敬，昨天明杰带她去看了高营长。明杰和高营长的故事，让她激动不已。她没有经历过战争，没有明杰苦难的爱情，她的生活一直很平顺很光鲜，跟明杰比较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，一个漂亮的记者，仅此而已。
    明杰抿了一把头发，声音和缓地说：“食堂咱们没有办好，客观上，咱们缺少办食堂的经验，实话说，咱们没有用心办食堂，没有把社员当成主人，大呼隆不是**，社员们不拥护，事情就办不好。土改运动，社员们是欢迎的，均分了土地，大多数人得到了实惠，他们相信土改是对的，土改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。入社那几年，遇到了一些阻力，老百姓怕风险，怕政策给他们带不来好处。”
    明杰眼里水汪汪的，“入社后农民基本是满意的，兴修水利，搞农田基本建设，产量上去了，生产资料满足了，日子富裕了，社员们高兴了。消灭私有制，是实现**的必由之路，路是走出来的，一步步地走，有了好处，见到实惠，社员才会跟上来。现在看来，食堂的问题很多，干部多吃多占，社员私藏私掖，浪费问题大家都看到了，不及时整改，群众的意见就越大，粮荒越来越突出。一大二公三拉平，只能让大家受穷。”
    张楚一个劲地给明杰使眼色，明杰的话很危险，她为明杰捏着一把汗。明杰显得很平静，脸上微微笑着，会议压力很大，大家有点摸不着东西南北了。下面是分组讨论，明杰和张楚坐到八里堡的小组里，张楚轻轻捏了一下明杰的手指，明杰说：“大家休息一阵儿，利用这段时间，好好反思一下。”明杰和张楚出去了，院子里有两间茅屎坑子，两人都没情况，为了说话方便，还是蹲下了。
    张楚直言不讳地说：“董书记，你的讲话有问题。”明杰忽闪着眼皮说：“是吗？你说说看。”张楚说：“你刚才说，大呼隆不是**，还有，一大二公三拉平，只能使大家受穷。姐，你这么说是很危险的。”明杰说：“我说的是实话。”
    张楚掏出笔记本儿看了两眼，说：“上个月，**在武昌会议上说，社会主义公有制，是实现**的前提。一大二公体现的是一种新的社会制度，任何人都不能否定它。大姐，咱们一定要响应**的伟大号召，你可千万不能动摇啊。”明杰平静地笑了笑，没言语。
    两人回到座位上，示意让大家继续讨论。大家扭捏了一阵，谁也不愿意开当头炮，钟富红着脸儿，吭哧着说：“我同意董书记的讲话，干部多吃多占确实有，上级来人招待多，不招待脸色不好看。有个别干部家属，打着来人招待的幌子，往家里拿东西。既然说到事儿上了，我就兜底儿说了，你们别不高兴。”明杰不停地点头，鼓励钟富说下去。钟富是个痛快人，不说出来，头上说不定憋出鸡冠子来呢。
    钟富掏出个小本子，说：“从大办食堂开始，我记了五十六拨人马。省里的，县里的，参观的，开会的，学习的，过路的，不管谁写个条子，我这里就得管饭，开得是流水席，怕冷淡了人家，怕给公社抹黑，整天仰着脸儿笑，我都笑傻了。回家俺媳妇问，谁来了，不是**他老人家吧？董书记，我怕了，不管是哪路神仙，我都不敢得罪，守着金山银山，搁不住这个吃法。干部多吃多占，我就是一副肠子，还能吃到肚子外面？”
    明杰说：“是有这事儿，我写过条子，这个问题不解决不行。我们立个规矩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，县里来人咋招待，区里来人咋招待，公社统一拿个章程。”钟富说：“来客去人，一出一进，我们有账本儿，手续齐全，回去我们成立个查账小组，好好把账目捋一捋，给社员一个交待。”明杰说：“很好。可以成立个伙食管理委员会，把食堂实实在在管起来。老百姓不容易，出现了粮荒，社员会骂我们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