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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五章(01)

    举事慎阴阳之和,种树顺四时之适,无早晚之失、寒温之灾,则入多;不以小功妨大务,不以私欲害人事,丈夫尽于耕农,妇人力于织紝,则入多;务于畜养之理,察于土地之宜,六畜遂,五谷殖,则入多;——《韩非子﹒难二》
    第七十五章
    六月六是下雨的日子,庄户人盼这一天盼红了眼,早晨东天上青苍苍的,云霞没出来,今儿的雨水,让大风刮跑了。 仲相找几个老人商量,借今天这个吉期祈雨。一听说祈雨,全村老少没不赞成的,几个人分头去下通知,庄户人办大事儿,历来有钱的出钱,有力的出力。
    庄户人有善行,天旱得漫天成了一片红土,不下雨庄户人吃啥?三三两两的男女来交善款,有一万(合现在一元)的,也有两万的,仲相在大门边上支了桌子,摆着一本善款簿子,一只文书匣子,霍老二帮着照应。
    羔子娘捏着一卷儿钱,走走停停,霍老二跟仲相在一边说话,羔子娘一口痰啪地吐在地上,不往这边走了。正巧明华娘过来,羔子娘说:“嫂子,把几个钱替我捎过去吧,腿脚不好,我懒得走路。”明华娘心里明白,羔子娘不愿意见霍老二,这个天杀的娘们,也是个没脸的人。
    明华娘接了钱,羔子娘一锥子攮不出血的人,上了两万的功德,明华娘反倒不好意思了,说:“我手上也没多余的钱,是个意思儿就行。身子入了社,敬心没打折扣,敬天敬地,该社里放血,能花几个钱啊!”羔子娘说:“谁不说来着,收成好了是社里的,收成不好才是自家的呢。”
    两人正说着话儿,学田媳妇笑嘻嘻地过来了,说:“我还想我是早的呢,还是落在后头。”两人都不愿搭理她,学田媳妇笑得一脸褶子,不好不给她面子,明华娘一时找不到话茬,没话找话地说:“他婶子,没见他学田叔,哪一回祈雨离了学田?”
    学田媳妇说:“学田没脸出来,在家抱窝呢!”几天没见学田出来嚼舌了,天天抱着烟袋在磨道里叹气,学田站了台子,一家人没脸,小满黑宝不敢出来见人了。庄稼人一辈子活一张脸,脸没了,心也死了。
    羔子娘怪笑着说:“伏天里抱鸡,小鸡儿出得快,一百天不扎毛,过了寒露,冻也冻煞了。”明知道学田媳妇拿她开心,学田媳妇权当没听见,搁以前,早把两人的乌鸦嘴撕了,斗争了学田,学田媳妇乖巧了,人前人后不敢再强梁了,一张驴脸学会了眉开眼笑。
    学田媳妇到了跟前,霍老二说:“学田媳妇,跟学田言语一声,吃过饭到龙王殿上供,这事儿,离了学田这头咸蒜,没几个明白人。”学田媳妇像得了恩惠一样,不会笑的娘们儿,笑着说:“那敢情好!学田在家闲得恨不能把房子拆了。霍二哥,有啥活儿,只管支使他。”
    学田媳妇上了五万元,仲相说:“学田媳妇,你是头一份儿,不在钱多少,实心实意就成。”学田媳妇羞答答地说:“霍二哥哎,不怕你笑话,学田不贩牲口了,手里的钱绳子断了,搁以前,我搬一座金山来。”霍老二看着学田媳妇的背影儿,咧嘴笑着说:“这娘们也学乖了。”
    吃过早饭,天幕上起了一天云彩,远天洁白的云峰变幻着,衬得天格外的蓝,蓝得让人眼晕,头顶上的天空,蒙了一层薄薄的云翳,像胎衣一样,把太阳包裹在里面,天更加闷热。白云吃过饭,怕仲相碍着他的面子,放不开手脚,借口有事出去了。白云不赞成祈雨,怕伤了大伙儿的感情,装作没事一样。
    淑云炒了四样儿菜,明仁娘翻箱倒柜,拿出两封点心,凑了六样儿。明仁娘叹息着说:“少了两个果盘儿,往年里瓜果儿下来了,今年还没见影子呢。今年的供品轻省了。”淑云把菜装进两个食盒里,叹着气说:“树都保不住了,哪来的果子!兴许今儿龙王爷开了恩情,下一场透地雨,庄稼还能收几成。”
    明仁娘问:“明仁呢?”淑云说:“召集人去了,没几个壮实小伙子不行,抬雨神轿子不轻省。”明仁娘说:“说起来路不远,是个力气活儿。”娘儿俩拾掇完了,等着明仁来担食盒。
    白云一脚进来,淑云说:“白区长,今儿大伙儿祈雨,您在跟前不方便,我给您泡壶茶,您在家喝茶。风俗人情,拦不住,您别见怪。”白云说:“嫂子,今儿我就回去了,过来跟你和大娘说一声,有没捎的东西。”
    淑云一愣,说:“白区长,还以为你住几天呢,这么快啊!”白云说:“来了十多天了,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。”淑云说:“白区长,您等一等,我给嫦娥预备了两身小孩衣裳,正愁着没人捎呢。”
    淑云找出了一个小包袱,交给白云,交待说:“白区长,嫦娥还有些日子呢,她要有空儿,回来看看爹娘,等有了孩子,空闲就少了。”白云说:“嫂子,嫦娥有你这样的嫂子,是她的福气儿。”淑云迟疑着说:“白区长,别怪嫂子话多,嫂子问你一件事儿?”白云笑着说:“嫂子有话只管说。”淑云说:“你来十多天了,和俺妹妹形影不离,俺妹妹这个人咋样儿?”
    白云脸上一红,不自然地说:“明杰同志人品能力都很好,男同志也比不上。”淑云问道:“白区长,把俺妹妹说得这么好,俺还怕高攀不上呢。”白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,嘿嘿地傻笑。
    淑云微微叹着气,说:“白区长,你拔脚一走,再好的事儿也黄了汤,你倒是给她留下句话儿!”白云木讷地笑着,说:“嫂子,我不知说啥好,我不会说话儿。”淑云心里一紧,这事儿八成黄了,一个是没嘴的葫芦,一个是不说话的观音。
    白云吭哧了半天,从口袋里拔下钢笔,扭捏了好一阵儿,说:“嫂子,你钢笔交给明杰。她心里明白,你给我个话儿。”淑云说:“有当面磕头的,哪有背后作揖的,你当面给她多好!”白云的脸像蒙了一块大红布,低着头说:“我说不出口。嫂子,你和大哥成全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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