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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四章(03)

    白云笑笑说:“瘫子叔手脚不灵便,是没法儿,羔子年纪轻轻,明美忙得脚不沾地儿,就是不伸手。 ”仲相沏好茶,慢慢品了一碗儿茶,苦笑着说:“一人一造化,一人一修行,好狗不是调教出来的。”白云点头问道:“明杰呢?”明杰娘说:“在屋里写字呢。今儿没出门,神神道道不知划拉啥。”
    一会儿,明杰开了门儿,拿出一卷儿纸递给白云,害羞地说:“白区长,我识字不多,不知写得啥,您别笑话我。您给我提提意见。”白云认真地看着,说:“不错,是不错!”明杰红着脸儿说:“还说不笑话我呢。”白云说:“不是笑话你,写得不错,蛮有灵气。”
    明杰娘悄悄拉了仲相一把,说:“明杰,我和你爹到你大爷家说说话儿,前几天你三哥来信说,郑晓沛这月里坐月子,不知有动静没有。屋里烧着水呢,别忘了续把柴禾。”说着话,两人出去了。
    自从开办妇女学堂,明杰逼着自己识了不少字儿,文件能看下来了。院子里静悄悄的,说了一会稿子的事儿,白云提了好些修改意见,明杰一一记下来。
    今儿是六月初八,俗话说,初七初八坐着等。月亮上得慢,东天上一抹晴光白灿灿的明亮着,天空湛蓝湛蓝,一碧到底,像一抹深湖,星河里蔓延着一派虚光。树梢子上像是有风在响,肥大的葵花叶儿慢慢摇晃起来,很快身上有了些凉意。两人对着眼儿,想找话说,一时又找不到茬儿。
    白云喜欢上了明杰,从第一天见面,他觉得很亲切,明杰像是等着他似的,他和明杰在一起,变得不自然了。两个人第一次独处,离得那么近,他还是觉得他和明杰很遥远。明杰的骨子里,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,孤独渗透了她的心灵,他似乎听到了来自明杰心灵里的叹息。她为什么不结婚?这个问题一直缠绕在他的脑子里,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什么。
    在农村,像明杰的年纪,该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。他听范立田说起过明杰,明杰有过短暂的恋爱,男人上了前线,后来,男人牺牲了。范立田的意思,想让他结识明杰,会不会希望他娶她呢?白云惶惑地坐着,他是个不会说话的人,他跟原来定亲的那个女人一句话也没有,在女人跟前,他不知说啥。
    明杰托着腮,看着天上星星。织女星像一个织布梭子,织女成天织啊织,织出了一天云彩,想丈夫想儿子想闺女,想够了就哭,一年里雨水不断,到了冬天,眼泪冻成了冰凌子,落到地上就变成了雪花。
    牛郎挑着一副担儿,前头挑着儿子,后头挑着闺女,顶着星月,在路上奔忙,从今年七月七,挑到明年七月七,到了七月七,天上的燕子喜鹊给他搭起一座桥来,织女和牛郎一年见一回面儿,有多少话儿要说。
    记得小时候,到了七月七日这一晚,月亮升上来,遍地都是白灿灿的月光,她和嫦娥明华,悄悄爬进后院里的荼蘼架下,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儿,支愣着耳朵听了半宿,耳朵里灌满了纺织娘的叫声,遮,遮,遮遮!后来三个人在荼蘼架下睡着了,啥也没听见。
    白云沉不住气了,他说:“明杰!”明杰恍然地看了一眼白云,白云的镜片儿闪着光,明杰说:“你说吧。”白云喘息声很重,犹豫了半天,嘴里却说:“你为啥不到县里工作呢?”明杰摇头说:“我没文化。”白云说:“你可以学呀。你的文章写得很好呢。”明杰苦笑着说:“我算啥,到了县里就比下去了。”
    白云说:“我也是,刚开始怕自己不行,在社里,心里很踏实,后来说让我过来工作,心里一下子没底儿了。”明杰赞叹地说:“白区长,您是好样儿的,村里没有不宾服的。上次的斗争会,没人再提退社的事了。”
    白云说:“比起范书记来差远了。”一提起范立田,明杰幽幽地叹息了一声,声音凄转悠长。白云咽了几口唾沫,在心里叹了一口气,他怎么会谈感情呢,白云不自然地笑了。
    明杰看着白云,心说,白区长有心事儿?说话吞吞吐吐的。明杰抬手捋了一把头发,笑着说:“白区长,您直说吧。”一想到工作,白云的心里轻松了,白云说:“明杰,村里的工作很扎实,过一天,我回去了。”明杰说:“这么快啊!”白云嘴角咧了咧,说:“区里的工作千头万绪,立田同志怕应付不过来呢。”
    明杰犹豫了一下,眨着眼皮说:“白区长,您还有啥交待的,我们几个人也好心里有数。”白云说:“霍老二跟我说,把村里的这一摊儿交给你,你怎么想的?”明杰想了想说:“我不行。一个女孩子疯疯癫癫,我还是做点儿实际的吧。”白云说:“女同志才能干大事呢,在河北老家,我们区长也是一个女同志。她丈夫原来是八路军的团政委,四一年秋季冀中反扫荡牺牲了,她留下来了,领导乡亲们闹土改,乡亲们没有不佩服她的。”明杰说:“过一阵子再说吧。霍二叔上了几岁年纪,精神头儿一般人还比不上他。”
    听见大门响,明杰以为爹娘回来了呢。开了门,钟琪两口子。钟琪年纪比明杰小两岁儿,人又腼腆,平常见了面,低头就过去了。钟琪媳妇怀里抱着孩子,笑盈盈地看着明杰,明杰没出阁,钟琪媳妇叫明杰妹妹。
    钟琪媳妇说:“明杰妹妹,你在家啊。”明杰心说,是为学田来的吧。学田寻短见的事儿,她听说了,手心里攥着一把汗,多亏救下来了,不然事儿就闹大了。白云想起学田来了,问道:“你爹咋样了?你们多劝劝学田叔。”
    钟琪媳妇说:“白区长,让您见笑了。农村人见识短,心眼儿小,碰到事上想不开了。”白云说:“多劝劝你爹,你爹私心忒重了,合作社是大家的事儿,办好了,大伙儿都有好处。”钟琪一直没言语,人一辈子就靠一张脸活着,把脸儿撕了,让人咋出门儿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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