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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二章(05)

    霍老二犹豫着说:“白区长,我敢保证,骡子丢了,赖不到仲森身上。 ”白云依旧笑笑说:“谁和三叔不对脾气儿?”三官不解地看着白云,包黑子昼断阳夜断阴,没破不了的邪乎案子,白区长还有这本事儿?忙说:“三叔老实,和谁也没过节。”仲森说:“我和谁也没怨没仇。”
    白云点头,沉吟着说:“时候到了,八里洼的事儿,该见个底儿了。”三官刚要问缘由,白云笑笑说:“你们看我的吧,这骡子丢不了。该干啥干啥去,把社员们招呼回来,大伙儿问,就说社里不差一口骡子。”
    仲森喂完牲口,心里像吃了屎一样,咽又咽不下去,吐又吐不出来。明华娘上了饭,拿下酒壶,仲森不动酒盅也不动筷子。明华娘说:“他爹,你犯啥寻思?”仲森吧嗒掉下一行泪来,说:“我闯祸了?把白脖子看丢了。”仲森把白脖子的事儿说了一遍,明华娘着急地说:“这是咋说的?应承了这个差事儿,提心吊胆还不算,摊上这种说不清道不白的事儿,脸面搁在哪里?”
    明兰说:“不做亏心事,不怕鬼叫门。爹,你别怕,准是学田干的,栽赃卖路,故意把骡粪撒在咱家门口。”仲森说:“咱没证见,浑身是嘴咱也说不清。”明兰说:“学田这块臭肉,早晚叫狼叼了去!”明华娘哭着说:“他爹,咋办啊,咱的脸没了。买了一口骡子,喂了一秋一冬,没使一天活儿,跟着人口入了入社。学田啊,死不出好死来,忒没人味了!”
    淑云听见动静也过来了,看着三叔发青的脸,小心地劝慰说:“三叔,您别往心里去,管他谁说,干屎摸不到身上。”明华娘问:“明仁呢?”淑云说:“到三番给社里买犁铧去了。”明华娘哭着说:“你三叔哆嗦不下来了,人家成心算计咱,早就谋划好了的。赶上明仁不在家,你三叔屈死了,也没人给他争个理儿。”一家人对着一桌子饭发呆。
    白云进来,大家赶忙让座。家里的气氛不对,仲森闷着头吸烟,明华娘眼里含着泪,跟他想的一样,误会仲森了。白云说:“婶子,我是来吃派饭的,谁知赶了个正时辰。”明华娘无心说笑,哭丧着脸说:“白区长啊,您行行好,还你叔个清白。入社前俺有私心,入了社,心也入了大堆了,他爹要是有半点儿私心,天打五雷轰!”白云说:“婶子,我一定还叔一个公道,你们宽心吧。”
    仲森拿着筷子的手有些抖,白云一边吃着饭一边说:“三叔,俗话说,肚子里无病死不了人。您别在意,赶紧儿吃饭,吃了饭还有活儿呢。”仲森抽着鼻子说:“我心疼白脖子,到了坏人手里,不到天黑准下了汤锅。为了这匹牲口,昨晚我和学田吵了一架,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”
    白云不动声色地问:“咋吵上嘴了?”仲森掰了半块馍在嘴里拌拉,伸着脖子咽不下去。仲森说:“这匹牲口有来历,不怨咱吃黑赖账,咱觉得牲口来路不明,防着他呢,谁知一鞭子赶到社里去了。”
    仲森把前前后后的事儿说了一遍,白云一边听,一边不住地点头,问:“三叔,白脖子啥性情儿?”仲森说:“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的牲口,熟识的咋摆弄咋是,通人性儿,社里几十匹牲口,没比它的活儿好的,碰上不熟识的,也是犟眼儿,挝蹶子尥蹄子,仨俩的人拢不住它。”
    白云点点头,眉眼笑着说:“三叔,您放心吧。刚才啊。我算了一卦,这骡子在陈庄呢,不到天黑就跑回来了。”仲森苦笑着说:“白区长,您治我个罪,我不冤屈。社里把牲**到我手上,看得起我呢。骡子丢了,我砸锅卖铁也赔社里。”白云说:“这骡子谁见了谁稀罕,主人不舍得杀它,不定拴在哪儿,骡子不吃屈,挣断绳子就跑回来了。”仲森说:“那敢情好!”
    三官没吃早饭去了学田家,他觉得这事儿跟学田有关,学田吃黑食儿。学田一早上二两酒是有数儿的,一进门,闻到一股酒味。学田媳妇在天井里纳鞋帮儿,看见三官进来了,说:“夜猫子进宅没好事。三官,哪阵邪风把你刮来的!”
    三官说:“学田呢?”学田媳妇说:“在屋里灌马尿呢。当了一宿夜游神,谁知钻到哪墙窟窿里去了,倒有功劳了!”三官心里一紧,学田真把事儿惹下了。学田听见动静儿,怕他媳妇说出别的来,忙说:“听你嫂子的话!盘了盘新炕,还没干透,在天井里窝了一宿,膀子还疼呢。”
    三官进了屋,学田找出一只酒盅儿,在褂子上擦了一把,给三官倒了一盅儿。三官推托说:“我没你那福气,早上喝了,一天没精神。”学田不动声色地问:“骡子找着了?三官,你们当干部的别逼人家,和牲口搭伴儿,还有不出事的?”三官冷笑了一声。
    学田说:“你笑啥?仲森的狗熊脾气,你不是不知道,今儿闭了气,老实了一辈子了,说仲森把骡子牵出去卖了,打死我我也不信,他董仲森没这个胆儿。”三官说:“这事儿我根本没往仲森身上想,学田,你说怪不怪?这骡子啊通人性,拉屎也拉在仲森家门口。”
    学田干笑着说:“要不叫牲口呢,它要能蹲茅坑,就不算畜牲了。”三官说:“学田,找你没别的话,不管以前咱兄弟咋样儿,年节下供着一个祖宗。”学田冷笑了一声,说:“三官,你到底想起姓魏来了,我还以为你跟着明仁姓董了呢。”三官说:“学田,这事儿不是你干的?是你干的,你只应一声,还有转圜,等白区长查出来,谁也保不了你。”
    学田气歪了鼻子,指着三官气呼呼地说:“三官,魏家门里没你这样的兄弟,好事儿是他董家的,见不得人的事儿,是我学田做的!”三官红着脸说:“学田,有你这话垫底,别说我不认你这个兄弟!”三官气咻咻地走了,到了天井里,小满见三官黑着脸,说:“三叔,急惶惶的啥事儿?”三官没好气地说:“问你爹去吧!”小满抱着孩子进了屋,学田对着酒壶发呆。
    小满说:“爹,啥事儿不能和三叔慢慢说,儿孙们还指望当老子的罩着呢。”学田铁青着脸色不说话,好似生了多大的气。小满说:“当老人的好比是把雨伞,替儿女们遮风挡雨,没有儿女替老子拾揽不是的。”学田媳妇说:“小满,他是你公公,有这么说话的!”
    小满的话,不轻不重,当儿媳的数落公公,比骂他祖宗还难受呢,学田正在火头上,恼怒地说:“小满,你别蹬鼻子上脸,魏家是有家教的人家,你还懂得个高低上下吧?”小满也不气恼,说:“俺何家没家教,来你魏家门里学规矩呢。”
    小满抱着孩子走了。到了天井里,黑宝蹲在天井里洗头,噗噜噜像只学游水的鸭子。小满说:“黑宝,你长长志气,孬好离开屋子顶,咱们也不用跟着背黑锅。”黑宝装作没听见,夹在中间做人,他也受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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