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章（07）

    明华拉着水英的手，眼圈儿一红，说：“水英，你是个争气的孩子，姑姑放心。 我和你婆婆说了，不出月子，不许你下炕。女人家没个好身子不行，落下病根儿，可是一辈子的事儿。”明华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，当着大家的面打开，一个香荷包，两个红艳艳的辣椒。荷包正面绣着一条黄龙，背面绣着一只金凤，明华的绣活儿好，像活的一样。
    明华说：“水英，二姑盘算好些日子了，端午节采了艾蒿薄荷，你姑夫从药店里戥了一点儿朱砂，绣了好几个晚上呢。荷包儿给孩子挂在脖子里，辣椒给孩子戴在手腕子上，家里不干净，戴在孩子身上，驱驱蚊虫邪气。”
    明杰赞叹说：“水英，还是你二姑想得周到。小姑这儿也有一件儿宝贝，你自己戴在身上吧。”说着解了扣子，从脖子上摘下一个拴着红绳儿的罗汉钱，替水英戴在脖子上。嫦娥瞅了一眼，没言语。
    明华知道嫦娥有话说，赶紧接过孩子，说：“水英，香亲的话，你姑和你说，我们再和你亲，不及你大姑半点儿。”嫦娥坐在水英跟前，攥着水英的手，未等说话眼圈先红了。水英抽着鼻子说：“姑，我想你好一阵儿了。”说着又要落泪，嫦娥说：“我刚好了，你又引得姑掉泪，今儿是大喜的日子，咱谁也不兴落泪。”
    水英点头看着嫦娥，生生把眼圈里的泪憋回去了。嫦娥抽着鼻子说：“这一阵子睡不踏实，睡睡醒醒，一有风吹草动，吓得掉魂儿，睁眼闭眼都是你的模样儿。以前让你娘吓怕了，生怕你有个好歹。我算计着你还有些日子呢，要是知道提前了，姑早就过来了。”
    孩子醒了，张着鲜红的小口哇啦个没完，明华赶紧把孩子递给水英，说：“兴许饿了，快给孩子吃吃奶。”水英接过孩子，迟疑了一阵，明华说：“有啥难为情的，谁不是这么过来的？”水英解开怀，把奶头往孩子嘴里一送，孩子的小腮一张一吸，明杰站在跟前，呆呆地看了水英一眼，脸红了一阵儿，出去了。
    孩子把奶头吐出来，咧着嘴角还是哭。水英眼里红红的，压着声儿说：“姑啊，您别和俺娘说，我没奶水，这两天都是嫂子过来给他吃一口。”嫦娥的眼圈又红了，小声说：“怕啥来啥，水英，你沉住气儿，兴许镇住奶了。姑给你买了两支儿天麻，让你婆婆炖上，不下几天就催下来奶了。”
    淑云和雅珍出来，明杰站在树荫下发呆，淑云小声和雅珍说：“妹妹的心事也忒重了，你大哥烦车书记给她在紫镇找了份儿差事，她倒不声不响地辞了。”雅珍愣了一阵儿，说：“咱们别难为她，依着她的心性儿吧。”两人到了跟前，明杰没觉察，淑云说：“明杰，你咋出来了，我和你嫂子等急了，你们有多少话说！”明杰恍然地说：“我闻不管屋里的味儿，出来透透气儿，快进去吧。”
    两人进了屋，嫦娥说：“嫂子，快和你闺女说说话儿。”雅珍笑道：“水英也是当娘的人了，还是离不开娘。”淑云坐在闺女跟前，心里好多话儿，一口气儿堵上了，呆呆地看了水英一阵儿，明华说：“水英，你娘哑巴了。平常儿疯疯癫癫，到了紧要的时候，一句话也没了。”
    淑云叫了一声“水英！”眼泪轱辘下来，水英也是两眼水红。雅珍说：“水英，你娘没出息，你也跟着没出息！”说着把孩子揽过来抱在怀里，问道：“水英，孩子叫啥名字？”水英说：“哪有现成的？他爷爷不识字儿，我是小辈儿，不敢做主张。”雅珍说：“有现成的文化人儿，快传出话去，让他姥爷给他取个名字。”嫦娥和明华怕耽误了嫂子们说话，两人答应着出去了。
    淑云攥着闺女的手，只顾着自己流泪，哪儿还有话说？雅珍催促说：“别大眼瞪小眼的了，有啥话快嘱咐嘱咐闺女，那边等着开席呢。”淑云抹着眼角，哽咽着说：“水英，你是娘的冤家，娘为你操了多少心……”
    淑云又是一阵儿难受，眼泪哗哗的，水英止不住流泪，雅珍红着眼睛说：“嫂子，哪有你这样当娘的，闺女好好的，有啥不自在的！好不容易把孩子安抚下，快嘱咐孩子两句。”
    淑云扑哧一声笑了，说：“你婶子说的对，娘啊，心里恣着呢。唉，想想啊，这才几天的工夫，我当姥娘了。水英，过些日子你就起来，别老让你婆婆伺候。凡事自己拿捏着点儿，女人家就这几天娇气，落下症候，谁也替不了你，年轻觉不出来，上了年纪啥毛病也出来了。”雅珍说：“你娘俩唠叨两句，我把孩子抱过去，让他姥爷们瞧瞧去。”
    雅珍刚要出门，水莲笑嘻嘻地进来，说：“俺外甥有官名了，二叔说叫天赐。”淑云笑道：“文化人就是不一样，这孩子可不就是老天给的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