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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章(02)

    跟着车耀先进来的,还是那个小战士。 明杰低着头,心里像一通乱鼓在敲,听声音有点儿像,又有点儿不像,多少年没听见他的动静了,他还好吗?正疑惑间,车耀先说:“明杰,对不起,让你等久了。”明杰恍然抬起头来,车耀先吓了一跳,明杰眼里有泪影儿,明杰呆呆地看着车耀先苦笑,一时不知说啥好了。
    车耀先在沙发上坐下,微笑着说:“明杰,你二哥还有事儿,一会咱们一块出去吃饭。”明杰转过神来了,不好意思地说:“车书记,您怎么过来了?”车耀先爽朗地一笑说:“这是我的宿舍。怎么了,不像?”
    明杰脸上一阵儿通红,讷讷地说:“我还想,婶也在这里呢。”车耀先说:“你婶子在南京教书呢,一年见不上几次面。明杰,这次劳模会,你是唯一的女同志,不简单呢。”明杰笑笑说:“车书记,您抬举我呢,工作是大伙儿做的。”
    车耀先想了想,半是征询地说:“明杰,你到县里来工作吧,县妇联正缺少一个女同志,女干部本来就少,都是洋学生,写写画画行,真正工作起来,就显得缺少点什么。你呢,熟悉下面的情况,工作容易开展,问题呢,文化低一些。当然,文化不是个事儿,慢慢学,身边师傅多,不懂的就问,不会的就学。”
    明杰一愣,车耀先说得太突然,她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。车耀先说:“别担心,没有三天生人,你二哥在跟前嘛。先熟悉熟悉情况,把工作接过来,困难肯定有,我们**人历来不怕困难,你说是吗?”
    明杰怔怔地看着车耀先,她还是适合农村工作,小高在她身边,她不能离开高营长。明杰不自然地说:“车书记,您是命令吗?”车耀先微笑着摇摇头,和蔼地说:“当然不是。如果你有其他想法,我一样支持你。”
    明杰一脸苦笑,嘴角咧了咧,迟疑地说:“车书记,您还是把我放在八里洼吧,合作社才刚刚开始,有多少工作要做!霍二叔年纪大了,我回去帮帮他们吧。”车耀先没想到明杰一口回绝了他。
    他说的是实话,县妇联确实需要一位得力的女干部,他观察了明杰多年,是个不错的女孩子,在上面摔打摔打,独当一面是不成问题的。几个月前,他到八里洼搞调查研究,明仁私下里找过他,希望他把明杰调上来工作一个时期,有合适的人儿,给她介绍一个,这么下去怎么行呢?
    车耀先说:“是啊,农村工作非常重要,是全党全国工作的重点,我们的合作社运动刚起步,确实需要有思想能干事的人去带动,革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。好吧,明杰同志,我支持你,不论在哪儿,都是为党工作,好好干!”
    明杰激动得一脸红晕,她太需要别人的尊重理解了。明杰说:“车书记,您放心吧,从入党的那一天起,我把一切交给党了。”明杰的鼻尖上,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,在车耀先跟前她觉得紧张,说话的声音也是羞涩的。车耀先看得出来,明杰二十七八岁了,仍然有少女一样的敏感和脆弱,他怕伤害了她,尽量躲避着她的伤口。见一次明杰不容易,单独说话的时候更少,该来关心她的生活问题了。
    车耀先点了一根烟,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和她说话。“明杰,你是一个好同志,政治上要求进步,很难得嘛。个人的事儿,也是组织上的事儿,我和你婶子就是组织上给定的呢。”
    明杰的脸一阵儿红,一阵儿灰,她不想谈个人的事儿,她董明杰的心,在四六年跟着高营长一起死了,现在,她尊敬的车书记,来谈她的问题了,她的心里像是长满了牙齿,一口一口吞噬着她的心,她能说啥?
    车耀先嘴角微微笑着说:“你婶子中学一毕业,到部队上来了,细皮嫩肉,别说打仗,枪声一响,腿肚子早转筋了,根本上不了战场。部队成立了宣传队,你婶有了用武之地。”明杰像在听,又不像在听,低着头吧嗒着掉泪。
    车耀先说:“那时候,我当团政委。说起来,这是四三年的事儿。有一次,我到师里开会,赶上师里有活动,专门为我们这些当团长政委的,解决个人的事儿。我和他们不一样,我有家庭。十五岁那年,家里给娶了一房媳妇,媳妇比我大八岁,十五岁的孩子知道什么?我爹硬逼着我和那女人同房。”
    明杰不哭了,默默听着车耀先讲故事,“族上开着私塾,先生有文化,是宣统元年的秀才,年轻的时候,参加过北伐战争,思想进步。跟着先生读了几年书,心里明亮了。后来国民党在老家拉丁,父亲怕我拉了夫,往我身上塞了几十块银洋,把我推出了家门。到现在我还感激他老人家,不是他老人家那一把,我车耀先说不定就是个土财主。”
    车耀先觉得自己说远了,忙把话头岔回来,“在外面流落了半年,参加了咱们自己的队伍,当了几年兵,组织上派我到三番开展工作,当了个教书匠。从出了家门,还没回过一次家,家里的女人一直守着。人不是牲口,赶到一起生儿育女,我和她没感情,就这么拖着,一拖二十年过去了。说实话,我对不住你婶,她有啥错儿?封建礼教是害死人的!”
    明杰偏头看着车耀先,车耀先一脸平静,不像说自己的事儿。车耀先又点上一颗烟,笑笑,“就是那一次会议,我和你现在的婶子认识了。都是组织的事儿,把我们两个叫在一起,说起来是谈感情,实际上我们两人都身不由己。我这两次婚姻,都是包办的,一次是爹娘包办的,一次是组织包办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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