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八章(03)
钟秀受伤的事儿,一直没跟二叔说,原本打算水英回来,把老人叫过来,一块儿说说。 仲相说:“三官病了一场,见面说话,不像以前那样亲热了。明仁,你和三官成了儿女亲家,往后说话做事儿,多拿捏着分寸,不许让人家说出别的来。”仲林看了明仁一眼,说:“别光坐着了,到村口看看你妹妹来不来,要是不来,咱们开席面,不等她。”明仁答应了一声出去了。
明华娘抹着眼角说:“盼着过个生日,人口齐全,孩子都在跟前,热热闹闹。老三和水英在外面打仗,老二在紫镇,孩子们一个个山高水远,但凡近几步路,说回来就回来了。”明仁娘叹息着说:“明智也有日子不回来了,明信呢,也是个光长翅膀不长腿的。”
明杰娘问道:“玉兰几月里坐月?”明华娘笑着说:“八月里呢,正是忙时候。八月里倒是好时候,不冷不热。”明杰娘想了想说:“我盘算给孩子做几件小衣裳呢,过几天淑云过去看看,几年不做小衣裳了,不敢下剪子。”明仁娘也说:“小褥子小被子我预备。咱说好了,省得到时候重样儿。”明华娘笑着说:“你啥也不用预备,从头到脚玉兰早预备下了,玉兰这孩子不吭不哈,心里灵透着呢。”
明仁刚出大门,迎面碰上三官,三官手里提着一个红包袱。三官说:“不用迎,你忙你的去吧。”明仁愣了愣,小声说:“不是散了吗?”三官红着脸说:“孩子散了是孩子的事儿,咱们没散,不做亲家,还做兄弟呢。”
明仁没吭声,接过三官手里的包袱往家走,三官小声说:“咱说的事儿,你没跟老人通气吧?”明仁说:“三官,我傻啊!谁说散了?没见水英的面儿,我啥也不能答应你。”三官说:“没说就行,我怕说漏了嘴。”
淑云出来泼水,见明仁和三官一前一后进来,轻轻叹了口气儿,笑着大声说:“三哥,没敢跟你言语,你还是知道了。”三官故意大声说:“淑云,老人家的好日子瞒不住我。”三官说着话,进了堂屋,大家给三官让座。三官笑着说:“我是晚辈儿,先给老寿星作个揖吧。”说着朝仲林揖了两揖,刚要下跪,仲相一把把三官拉住,说:“哪有那么多讲究!”
仲林说:“三官,说好了不让你破费的,你还是知道了。”三官说:“刚才我还嫌明仁不实靠呢,老人家的好日子,不能少了我一双筷子吧,咋也该言语一声,多亏听说了,我三官短了礼节,怕老寿星怪罪。”大家说笑了一阵儿,明仁说:“三哥,你坐下喝茶,我出去看看小范来不来?”
明仁到了街口,学田向他招手,老槐树底下坐着稀拉拉的几个人,不知学田编排谁,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。明仁怕过去坐住了,兴许范立田到了村口呢。学田说:“你过来我有话说。”明仁硬着头皮过去了,学田兴许真有事找他。明仁说:“啥事儿?你说吧,我还有事呢。”学田把腚底下的砖头挪出来,递给明仁,明仁坐下了。两人捻了一根烟,舌头一卷叼住了。
学田说:“你穿的这么光鲜,八成是老人的生日。还是你们好,外面有人,心里有盼头。”明仁说:“爹的生日。”学田问:“大哥今年平七十了吧?”明仁点点头,学田说:“人过七十古来稀。是该好好热闹热闹。明仁,你三婶啥意思儿?光说不行,哪儿不行?倒是有个说法啊,我咋跟霍老三回话?”
明仁说:“明兰不愿意,老人不好掐头皮。学田叔,俗话说,强扭的瓜不甜。你跟霍老三好生说说,买卖不成仁义在,别为这事儿结了仇怨。”学田咧着嘴说:“你三叔的头难剃,八里洼谁不知道!这么一桩好亲事,耽误了可惜了。”明仁不高兴,学田把三叔编排到家了。
学田说:“这事儿我知道,根子不在霍老三身上。你说上辈子的事儿,和老三家的孩子有啥关联?明仁,你给霍老三留心吧,有恰巧的给他系一根红绳儿。”明仁点点头,要走,学田说:“不是新女婿认门,范立田把你家的门槛都踩烂了,你还怕他找不到家门儿?”
河汊子里传来了一阵哭声,老槐树底下的道儿通着河汊子,道儿两边栽着密密麻麻的柳条行子,看不清河汊子里到底出了啥事儿,水生水成在河汊子里洗澡呢。明仁觉得不好,钻进了柳行子,学田在后面说:“小孩子狗撕猫球,你也当真!”
明仁往前跑了几步,水成一把鼻涕一把泪,光着身子哭着过来了,明仁一把拉住水成,着急地问道:“水成,你哥呢?”水成回头望着隐在树影里的深潭,哭着说:“哥滑进潭里去了。爹,您快把他捞上来。”明仁的头嗡地一声大了,说:“水成,您在老槐树底下等着,别进家门。”
明仁跑了几步又站住了,隔着柳行子喊道:“学田,快来救人!”几个小孩子黄着小脸儿,在潭边不敢吱声,看着明仁跑过来了,吓得轰地四散了。还没到跟前,有人嗖地跳到水里,像凫水的鸭子一样,屁股一撅一个猛子扎下去了,潭里翻起一阵阵的水花。
明仁刚要往下跳,那人踩着水把水生托上来了,到了岸边,猛地往上一蹿,露出头来,呲着几个稀稀落落的门牙,是霍老二。霍老二嘴里喷出一口黄水,说:“明仁,快把孩子接过去!”明仁忙把水生抱在怀里,眼泪刷地下来了,大声喊道:“水生!水生!”水生的脸憋得青紫,鼻子微微噏动着,还有气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