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七章(06)
仲森把今天卖粮的事儿说了一遍,说:“我呀给小范丢大人了,见了嫦娥,一张老脸没处搁。”明华娘咬牙骂:“狗改不了吃屎,还是斗得轻!黄土埋半截了,没个正经心眼儿。”明兰气呼呼地要走,明华娘一把拉住明兰,说:“明兰,你干啥去?”明兰气呼呼地说:“不干啥,我把学田的脸撕了去!”
仲森摆手说:“吃个哑巴亏,长个见识。不怨人家,我不跟着他去,啥事儿也没有。”明兰说:“好人堆里没他的份儿,这种人就该臊臊他的脸。”明华娘说:“小范没说别的?”仲森说:“一句抱怨也没有,他要说我两句,我心里也好受。”明华娘笑着说:“小范是你女婿,打谁的脸,也不能打你的脸。”
学田刚进门儿,三官随后进来了,学田脸上干巴巴的说:“三官,趁早啥话儿也别说,这事儿不赖我,小范也说了,是区里没做好工作。他要把私买粮食的管住了,我卖给谁去!”三官生气地说:“你这叫不拉理!”学田说:“我就不拉理。范立田还没说别的呢,你不依不饶,三官,你算老几!”
学田媳妇在树荫里打袼褙,不时地抬眼斜学田一眼,嘟囔着说:“老没出息的营生儿,有个好心眼儿,也是偷人家的,横竖儿给孩子买点吃头,拉着一车去,光溜溜地回来。”
小满抱着孩子在跟前说话,问:“三叔,俺爹咋了?”三官说:“你爹心眼长到肋巴上去了,倒卖粮食,让人抓住了。”学田气呼呼地说:“谁倒卖粮食了!”小满白了学田一眼说:“爹,少往不是堆里钻,能多卖几个钱。”学田媳妇说:“三官,卖哪儿不是卖?卖粮食还犯王法。”三官说:“不是小范,不定关多少天呢!老常把我和明仁好一通批。”
学田媳妇说:“关一辈子才好呢,哪个心眼子贱你使哪个,多吃一口饭,你饱一辈子!”学田光闷着头吸烟,三官说:“学田,你不该骗人家仲森,自己跳井不算,还抱上个替死鬼。”学田翻着白眼说:“站着说话不腰疼,没仲森我能出的来?”跟学田讲不出道理来,三官生气地说:“学田,你不服气,今晚上站台子去!”学田说:“他董仲森站,我就站。”三官说:“人家是受骗的,你是给人家拴套子的!”三官撂下几句话走了。
范立田进了家门,淑云在树底下捋桑叶,听见动静,抬头看见了范立田,拍打着衣裳站了起来,说:“立田,你咋来了?”立田说:“下来看看。”范立田说着在树阴坐下了,淑云说:“我给你做饭去。”范立田说:“坐下说会话儿,刚吃了。”淑云的脸上不好,问:“没见你大哥?”范立田说:“遛牲口去了,一会回来。”淑云问:“三叔咋了?”
范立田把事儿说了一遍,淑云说:“立田,这事儿怨不到三叔头上,学田没个好心眼儿。”范立田问:“怎么了?脸上不好。”淑云说:“没咋。”明仁娘听见动静,端了一碗儿水出来,说:“立田,没难为你三叔?”淑云说:“他敢难为三叔,嫦娥也不是吃素的!”立田笑了笑,明仁娘说:“立田,水英跟钟秀的事儿咋办啊,把你嫂子愁煞了,凭着好端端的闺女,伺候一个没腿的。”
范立田抓起一把桑叶儿,顺手捋了起来,问:“水英啥意思儿?”淑云眼里泪汪汪的,明仁娘说:“水英打小一根筋,谁的话也听不进去。你哥你嫂的面子薄,心里没个打算。”淑云抽着鼻子说:“小范,别的我不怕,钟秀没生育咋办?活活把咱水英坑煞了。”范立田感叹地说:“水英是个好姑娘!”明仁娘说:“立田,早盼着你来,帮你哥拿个主意儿。”淑云说:“娘,别难为立田了。等水英回来再说,咱们谁也当不了水英的家。”
说了几句话,明华娘过来了,范立田赶紧起来说话。明华娘说:“立田啊,你三叔给你和嫦娥丢脸了。没本事给你们长个脸儿,丢人现眼的事儿不稀罕。”范立田笑了笑说:“三婶,这事儿不怨三叔,他也是上当受骗。”
明华娘骂道:“学田这个千刀万剐的,一肚子坏水,你三叔气得浑身打颤儿。凭着一车粮食,买回个投机倒把,这叫啥事儿啊!”淑云也说:“三叔能不生气,卖一车粮食,平白无故赚了个没脸儿。学田就是一根蛆,哪儿肮脏往哪儿拱。”
明华娘问:“立田,没听说水英啥时回来?”范立田说:“快了吧,还没听见动静儿。”明华娘问:“淑云,听人说,钟秀回来了?”淑云说:“回来了。”明华娘说:“回来也不露个脸儿,订了亲,就是咱董家的女婿,三官两口子能说会道,到了事儿上还是不懂事儿。”
明仁娘怕明华娘紧着问,只好说:“钟秀伤着了,不敢出门儿。”明华娘说:“我说呢,三官两口子脸掉下来似的,说话不如以前亲热了。”淑云红着眼圈儿说:“他两口子心里不好受。”
明华娘问:“子弹不长眼睛,上去没个好。伤哪儿了?”淑云说:“三婶,还没跟您和三叔说呢,钟秀两根腿没了。”明华娘瞪着眼睛,过了好一阵儿,才说:“三官家咋说?”淑云说:“想退亲,没见水英的面儿,我没敢应承。”
明华娘啧啧着说:“三官两口子倒是仁义。淑云,三官媳妇说出来了,退了吧,长疼不如短疼,她再来说,赶紧松了嘴,水英好好的,啥样的找不到。”淑云说:“定亲是水英自己点的头,退亲也得水英说了算。”当着范立田,明华娘不好说别的,点头说:“是这个理儿,别委屈了水英。”
吃过晚饭,范立田说出去走走,进了三官家院子,他想看看钟秀。三官倒了一盅儿酒,半天舔一口。三官媳妇把钟秀背出来,钟秀还没饭桌高呢,三官的心口堵上了,一家人静静地吃饭。
三官媳妇说:“他爹,小范来了?”三官说:“来了。”三官媳妇说:“明儿,让小范过来吃顿饭,早一天给钟秀装上假肢。”三官说:“小范联系了,过一阵子,上海假肢厂来人量身子。”钟秀说:“别催范叔了,反正干不了活儿。”三官媳妇问:“学田咋了?”
三官说:“把粮食卖给粮贩子,让区工作组抓住了。”三官媳妇说:“学天啊,身上有个虱子也是秕的,没个正心眼儿。”三官说:“不是立田说话,关他个十天半月。这个学田,喝醉了不认半壶酒钱!”门口有动静,这两天,三官媳妇一直关着大门,钟秀伤了,她不想让外人知道。三官媳妇说:“钟元,快开门去!”一会儿听见说话,是范立田。
三官媳妇说:“小范,住两天吧,刚才还和你三哥说你呢,明儿过来吃顿饭。有日子不见你了,嫦娥咋样儿?”范立田说:“嫂子,不用说,我也过来吃饭。”范立田在钟秀跟前坐下,问:“钟秀,怎么样?还疼吧。”钟秀摇着头,范立田说:“钟秀是好样的。钟秀,你的想法,车书记跟我说了,我支持你。三哥,学生多了,咱们办一所学校,你找所房子,其它的算区里的。”
三官说:“董化斋的房子现成,简单粉刷一遍就是。”三官媳妇说:“小范,嫂子跟你商量个事儿,钟秀想退婚,水英没罪过,我不拖累她。淑云明仁死活不答应,小范,你说说明仁。”范立田说:“三嫂,等水英回来再说,这事儿,还是交给孩子们自己解决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