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四章（07）

    有德像贼一样，在村里转了一圈，他胆儿又小，黑黢黢的柴火垛，东倒西歪的老屋，他不敢去转，跑到嫂子的院子里，叫骂起来。 明华婆婆早已睡沉了，月亮已经西移，睡梦里听到有人哭骂，浑身酥了一半，不会闹鬼吧？自从老婆婆走了之后，院子里时常有动静儿。明华婆婆头皮发炸，轻轻蹬了蹬睡在炕梢的梁有义，惊悚地说：“他爹，天井里有哭声，你听听……”
    梁有义屏住了呼吸，侧着耳朵听了一阵，一个激灵爬起来，烦躁地说：“他小叔骂街呢。这个不要脸的，你咋惹着他了？”明华婆婆吃了一惊，坐了起来，迷瞪着眼睛说：“今儿我把她小婶子送回去了。”梁有义说：“你戳这个马蜂窝干啥！刘木匠媳妇不好惹。”
    两人穿衣起来，有德把着栅栏门子，哭骂道：“梁有义，你两口子算计我呢，不让我好受，我也不让你们痛快。”梁有义开了门子，黑着脸训斥道：“有德，你哪根筋搭不上了？半夜三更，你叫魂呢！”有德抹着眼角说：“哥，他小婶子人没了，明儿你去定口棺材。嫂子这根搅屎棍子，落下人命案了，刘家打上门来，让她抵命去。”
    明华婆婆吓得灵魂出窍，心里早虚了，嘴唇不停地哆嗦着说：“有德，你把话儿说明白，谁落下人命案子了？我好好的送到刘家，刘木匠两口子作证见，我没动她一指头。”有德发狠地说：“一命抵一命，她有个不好，少不得白刀子进，红刀子出。”梁有义在火头上，飞起一脚，梁有德躲开了。梁有义骂道：“有德，你个没良心的！你嫂子伺候你吃，伺候你穿，犯了啥王法了？”
    明华婆婆定了定神，哭着说：“他爹，事儿是我惹下的，咱俩快去找找吧。找不回来，明儿我投井去，还她一条命。”两口子出了大门，迎面碰上明华，婆婆哭着问：“明华，有没有动静？”明华摇着头说：“您别担心，谁知钻到哪旮旯里去了？不定回去了呢。”明华婆婆咬着牙说：“明华，明儿找着了，你要再管她一顿饭，我先不认你这个媳妇了。”
    进了小叔的院子，有德抱着头蹲在天井里发呆。在屋里仔细找了一遍，哪有她的影子？几个人正商量着央人找明华小婶子，刘木匠和他媳妇气呼呼地过来了，梁有义连忙赔不是，“他叔他婶，怨我管教不严，慢待了她婶子，沉住气儿，正找呢。”刘木匠说：“嫂子，你别撒急，妹妹的脾气我知道，怨不着你。”
    刘木匠媳妇喘了一阵儿，好不容易上来一口气，骂咧咧地说：“她死了，你们一家人利索了……梁有义，你这当哥的，说说这事儿咋发落吧。”明华给刘木匠媳妇捋着胸膛，歉疚地说：“婶子，你消消气儿，怨我当媳妇的呢。婶子不是心眼窄的人，生了气，不知躲到哪里去了。”
    刘木匠媳妇喘着说：“我不管她死活，你把人交到我手上，打狗还看主人呢，别说她是一个人，就是一只鸡，我也得见根鸡毛翎儿。”梁有德浑身哆嗦着说：“嫂子，这事儿和我没关系，人是俺嫂子送过去的，抵命轮不到我身上。”
    听了这话，明华婆婆哭着，发狠地说：“人是我掐煞的，扔在野地里了，明儿我还你一条命。”刘木匠媳妇哼了一声，说：“嫂子，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媳妇，看着大模大样，说话也是不讲理的！我还没怪你呢，你倒拿住我的不是了。话说到这份上，我给你三天期限，三天找不到人，白茬子棺材，我给你留着一口。”刘木匠没想到媳妇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，生气地说：“梁家是忠厚人家，你胡说啥！事儿出来了，还是找人要紧。”
    刘木匠媳妇气不打一处来，男人当着外人的面抢白她，她也够有面子的！对着蹲在跟前的梁有德，一通儿猛捶，一边打一边骂：“梁有德，你个天杀的！俺妹妹招你惹你了？我找你要人，见不到人，你跟我到三番见官去！”梁有德不躲闪，蹲在地上杀猪似的嗷嗷乱叫。
    小东屋柴火堆里有动静，小婶子揉着眼睛出来了，头发上沾满了草叶儿，见嫂子撕打梁有德，心疼地说：“嫂子，你别捶打他，他是你妹夫，你打不着！”刘木匠媳妇抬起的手在空中停下了，大家愣愣地看着小婶子，小婶子架着梁有德胳膊，说：“有德，我跟你闹着玩呢。回去睡觉吧，明儿还得割麦呢。”
    刘木匠媳妇咬牙骂道：“你咋不去死了呢！”明华小婶子回头柔媚地一笑，说：“嫂子啊，俺才不上你的当呢，好好的，谁愿意死去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