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六章(04)
老黄嘿嘿冷笑了几声,陈雅敬觉得脊梁沟子发凉,两腿不停地哆嗦起来。 老黄大黑脸一阵儿发青,大声骂道:“好你个陈雅敬!别他娘的装腔作势了,你个黑心资本家,拿战士的生命开玩笑,老子毙了你!”
老黄声音不大,每一个字都透着威严,他一把薅住陈雅敬的衣领,问道:“运出去的有多少是这样儿的?我们的战士都快冻僵了,你知道不知道!陈雅敬,你给我听清楚了,冻死一个战士,我枪毙你一次,冻死十个战士,老子枪毙你十次!”老黄一松手,把陈雅敬扔在衣垛上,扬长出了库房。
老黄上了车,阴沉着脸说:“立田,事儿闹大了!你们打算怎么办?”范立田被刚才的事儿震惊了,他万万没有想到,陈雅敬会在他的眼皮底下做手脚,他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痛苦地说:“黄县长,我对不起县委,我们太大意了。”
老黄感叹说:“你们这些同志啊,才过了几天和平日子,警惕性哪儿去了?马上给前线发电报,把这批棉衣截下来,千万不能穿到战士身上。通知警卫连,立即对陈雅敬采取措施,决不姑息!”老黄又把车上下来,告诉司机,“你跑一趟,让警卫连过来带人。”司机开着车走了。
老黄倒剪着手进了办公室。范立田董明义低着头不说话,老黄捻了一根烟,吧嗒了两口,敲着桌子说:“同志们啊,教训是深刻的!咱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拿刀拿枪的敌人,真刀真枪的敌人不可怕,怕就怕咱们看不见的软刀子。”
明义心中万分痛苦,他不止一次地来检查过,每一次来,在车间走走看看,他不懂,抹不开面子,他怎么也想不到,陈雅敬会在他的脚底下扔炸弹?明义说:“黄县长,立田主抓军事,我管后勤,主要责任在我,不管立田的事儿。我请求县委给我处分。”
老黄说:“不是谁来承担责任的事,眼下主要是如何处置这事儿。明义,你先在这儿蹲两天,工作不能停,前线等着咱们的棉衣。我看了一遍,陈雅敬的棉衣不全是黑心棉,有一部分是好的,你盯着把好的拣出来,加紧生产,尽快完成任务。”
警卫连过来几个人,把陈雅敬押上车,陈雅敬在车上连喊冤枉:“黄县长,你听我句话儿。军事科的刘科长支使我这么干的,他吃了多少昧心食你知道吗?犯政策的是你们的人,为啥让我顶罪?”
老黄黑着脸说:“陈雅敬,你不要嘴硬了,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,想想怎样把事情交代清楚吧!”老黄摆了摆手,战士们把陈雅敬押下去,车跑远了还听见陈雅敬在车上喊:“黄县长,我冤枉啊!你们不讲政策……”
范立田陪着老黄在魏子祥厂里转了半天,老黄很满意。魏子祥是个实在人,厚德重义,身上有晋商风范。转完了魏子祥的车间库房,老黄说:“魏老板,找块地儿坐坐,咱们拉拉呱。”
魏子祥抱歉地说:“黄县长,慢待您了。这样吧,您要不嫌弃,出门有一家小酒馆儿,我请您喝两盅儿。”老黄看着范立田说:“立田,你的意思呢?咱们宰魏老板一小刀儿,看看老魏的血是红的还是黑的。”几个人笑了一阵儿。
范立田脸上的笑容很僵,出了这么大的事儿,他这个区委书记,该如何向县委交代?老黄看出了他的心思,说:“立田,你们这些人,腚里夹不住个响屁,事儿出了,总结教训,减轻压力,才是工作的方法嘛。”范立田不好多说什么,心里不情愿,还是跟着老黄出来了。
出了魏子祥的厂子,往南拐出一箭多地,果然有一家门脸儿不大的酒馆。魏子祥说:“别看不起眼的门脸儿,酒菜地道着呢。黄县长,我还怕请不动您呢。”老黄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悬在门楣上“集贤居”的匾额,说:“魏掌柜,你不和我动心眼儿,打国家的主意,我老黄可是个馋酒的。咱们**的干部不是清教徒,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。”
酒馆的掌柜,在柜台上扒拉着算盘,还不到吃饭的时辰,生意没上来,显得有些清闲。一眼看着老魏领人进来,抱着拳从里面出来,边走边笑着说:“魏老板,刚过了巳时,离吃饭早着呢。”老魏说:“借你个地方说说话儿,我那儿机器嗡嗡的。宋掌柜,你先上壶好茶,我们说会话儿,酒水迟一会儿上。”老黄和范立田找了块清静地儿坐下了。
老宋看了老黄一眼,小声说:“魏掌柜,还是您脸面儿大,**的大干部,都让您请来了。啥时发达了,别忘了照顾我的小酒馆儿。”老魏说:“啥脸不脸的!人家稀罕这顿饭,兴许你这酒馆儿还放不下呢。”宋掌柜连连点头说:“就是,就是,我这小庙供不了大菩萨。老魏,今儿您请的啥人,看这身坯子,官儿准小不了。”老魏小声说:“像堵墙似的叫老黄,是县长呢。”宋掌柜吐出来的舌头收不回去了。
宋掌柜是个精明人,上了茶水,又上了几盘小点心,跟老黄搭讪道:“哪里有不遂意的,只管言语,我这小店最讲究仁义二字,老魏是我这儿的常客,自己的家门儿也没我这儿熟。老魏,客人不好意思说,您可给我提个醒儿。”
宋掌柜走了,老黄说:“生意就该这么做,本分买卖才长久嘛。魏掌柜,我想听你句实话儿,几万件军衣有没赚头?”老魏略一沉思,说:“生意是有本儿的,不赔就是赚。说句实话,这宗生意赚头不大,成本儿放着呢。要说别的生意,生意人总会在成本上做些文章,我知道这宗买卖的来历,哪敢动心思?”
老黄说:“老魏,咱们说话投己,你是个爽快人。”老魏说:“厂子是范书记董区长帮我办起来的,国民党把我的厂子关了,政府把老厂子还给我,又帮我贷款,凭我自己的力量,哪有今天!俗话说,知恩图报。别说还有零碎毛利,就是折本儿,我也不含糊。厂子开了两年多,政府还没收税呢。”
范立田说:“明义做了不少工作,三番的工商业,慢慢恢复过来了。刚解放那一阵儿,除了几家商号,差不多关张了。”老黄点头,说:“明义是做了不多工作,老车对你们的工作很满意。现在干部缺乏,能独当一面的干部确实不多。县里组织了个干部训练班,老车想让明义把这一摊儿挑起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