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五章（01）

    相地而衰征，则民不移；政不旅旧，则民不偷；山泽各致其时，则民不苟；陵阜陆，井田畴均，则民不憾；无夺民时，则百姓富，牺牲不略，则牛羊遂。 ──左丘明《国语·齐语》
    第五十五章
    学田往仲林家跑了两趟，说得天花乱坠，唾沫星子乱飞，仲林脸皮儿薄，担不住几句好话，便松了口，水英和钟秀的亲事儿，说定就定下来了。儿女婚姻原本讲究缘分，有道是，有缘千里来相会，无缘对面不相识，月老的红绳儿不过是个因由儿。
    年跟前日子不多，仲林不让三官家破费，办一桌酒席，两家人聚在一起坐坐，就算完了订婚之礼。淑云暗地里掉了几回泪，自己拉扯闺女，受了多少难为，到了今天儿女双全，闺女有了着落，也算苦尽甘来。
    腊月二十日，是明华的小叔大婚之喜，梁家红白事儿赶在了一起，花钱的事赶着波儿上来了，明仁和三叔又去送喜礼。说起明华的小婶子，长得跟夜叉似的，平常不会褒贬人的明仁，挤眉弄眼地说：“还不如学田媳妇受看呢，学田家里是粗黑，明华小婶子是傻黑，鼻涕流到嘴里，舌头一舔，吸溜进嘴里去了。叫的是个女人，头顶没几根头发，露着红红的头皮，脑后绑着个揪揪，像个秃尾巴鹌鹑，难看煞了。”
    淑云笑得前仰后合，捂着肚子说：“亲娘哎！这算个啥女人，打了银碗换金碗，一个比一个强。她小叔想老婆想疯了，眼睛让眵糊上了。知道的呢是他媳妇，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蹦跶出来的蛤蟆精。明华头一个小婶子，俊得像娘娘，不是个命短鬼，咋有这么一个替头？命该如此莫怨天。”
    明仁娘说：“自古红颜多薄命。是福不是祸，是祸躲不过，人长得好了，老天说收就收了，老天爷跟前的童男童女，哪一个不是人样儿！”说起明华来，明仁娘说：“明华是个操心受累的命，她公公婆婆人前人后不行，离了她，梁家就是一堆捧不起来的马粪。”淑云说：“她婆婆命好，摊上明华这么一个媳妇儿，要是个心术不正的，有多高的门楼子拆不了？”
    仲林吸了几口烟，磕着烟灰说：“水英的事儿大差不差算是定下来了，还没跟孩子说呢。明仁，今儿你去趟三番，跟嫦娥明义明和言语一声，他几个要是有空儿，回来相亲去，没空儿，礼数上尽到就行了。水英是下一辈子头一个订亲事的，马虎了不好看。”
    淑云说：“别人不来就不来，她大姑二婶务必回来陪闺女相亲去。”仲林说：“看你妹妹的工夫吧，公家的身子不由自，随她去吧。巧姐没放寒假，当老师的离了学生咋行！天地君亲师，唯独先生这一行规矩多，入了先生行，不给学生们做出样子，算啥先生！”
    明仁出去拾掇牲口，淑云提早预备了几袋小米、红枣、核桃，几样城里稀罕的物儿，一样一样抱在大车上。淑云红着眼圈儿，说：“她爹，你要得空儿，到段家胡同看看，不拘花多少钱，给水英扯两件儿像样的衣裳，往后穿衣戴帽，就是他魏家的事了。”明仁娘说：“明智说嫦娥给水英预备下过年衣裳了，等着她去试衣呢。”明仁赶着大车走了。
    明华娘忙过了这一阵儿，忽地想起明智的事儿，一时一霎也坐不住了。本来指望淑云给她传个话儿，她想借着年跟前的好日子，把明智的亲事定下来，谁知淑云忙不迭的把闺女送给了魏家。
    水英比明智小两岁，有黑闺女还愁黑小子？闺女上了几年学，没给家里出一分钱的力，孬好留在跟前使唤两年，没白受了十个月的疼，谁知明仁的算盘珠子是咋拨拉的！明华娘越想心里越不踏实，年跟前说媒的多，万一玉兰她娘答应了人家，明智满心期盼的事儿，还不黄了汤？
    刚要出门到嫂子家里说话，学田媳妇扭着粗壮的腰来借小青。学田媳妇咧着破嘴说：“俺娘家侄子明儿拜花堂，捎信来让我帮他张罗张罗。几年没回趟娘家了，没有匹牲口驮着，脸上不光趟。”明华娘不愿借，换了别人，说借也就借出去了。学田媳妇人高马大一堆死肉，不把小青压瘫了？明华娘说：“他学田婶子，嫂子不是不借给你，小青快下崽子了，经不住折腾。前两天，学田不是牵回来一匹牲口，你还怕累着它咋的？”
    学田媳妇脸上不好看了，哼了一声，说：“学田刚给你董家当完牲口，你就不认账了。你家小青长得俊俏，让俺娘家人相看相看，卧在圈里，除了拉屎啥用处！”明华娘说：“你牵着大骡子去吧，俺家的骡子又憨厚又踏实，比他爹还听话呢。”
    学田媳妇说：“哪里找不出一口骡子！嫂子，你们家明智该找媳妇了吧？我还盘算着让学田给明智保媒呢，谁知你家的门槛儿这么高！”明华娘腆着脸往屋里让，学田家里气哼哼地走了。明华娘冲着学田媳妇的背影儿吐了口痰，小声骂道：“学田算狗屁，烂嘴角烂眼皮！”
    学田家里前脚走，明华娘到大嫂子这边来了。淑云给水莲铰了一个花袄，抱在怀里上袖子。明华娘推门进来了，淑云赶紧起身让座，明华娘说：“给水英准备嫁妆也早了些。淑云，才几天工夫啊，你当丈母娘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