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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四章(06)

    霍老三捏捏钱褡子说:“学田,我不像你,空手套白狼我做不了,看看再说吧,瞅不准我可不敢,挣了还好说,赔了这个年咋过?”学田说:“老三,你忒小心了,哪有不交学费的手艺,哪有不上税的买卖,你呀看着办吧。 ”
    两人进了牲口市,十几匹骡子,几头戗毛驴子,拴在木桩上啃草,学田在牲口市上走了几个来回,卖主儿拽着他的手让他还价儿,学田说:“我打听行市呢,没打算买牲口,不等着使活儿,不急不急。”学田在一匹黑骡子跟前站住了,看着这匹骡子眼熟,他的手被人家薅住了,回头一看,是那天在三番见着的老汉,心说,这老汉不是神仙吧,一睁眼又看见他了。
    老汉灰着脸说:“你赶四集儿吧?没想到在陈庄又碰上你了。”学田知道老汉性子拧,忙说:“老人家,还没脱手?”老汉摇头说:“行市不好,喂了好几年,相不中买家,我是不卖。”学田记着老人的好处,他不敢还价,还价低了,对不住老汉,还价高了,哪有赚头?
    学田扯着老汉的袖子,说:“老人家,您牵着骡子借一步说话。”老汉果然牵着骡子过来了,学田端详了一阵儿,赞叹说:“是匹好牲口!老人家,明说了吧,我是贩牲口的,坑谁我也不能坑您。俗话说,货卖一张皮。我给您拾掇拾掇,保准卖个好价钱。”
    学田叼着烟袋,从褡子里掏出一把大木梳,上上下下给骡子梳了一遍,掏出水葫芦咕咚咕咚喝了两口,冲骡子身上喷了一阵,骡子毛发鲜亮,又精神又利落,老汉喜滋滋地说:“是有一套儿,我掇弄了一辈子牲口,不及你半点儿。”学田嘱咐说:“一会您把价儿抬的高高的,别杀价,今儿行市差不了哪儿去。”
    老汉牵着牲口进了市,刚一站住,围过来几个买主,学田也挤过去了,说:“老人家,这匹牲口是买还是卖?您老出个价儿吧?我给您这个价儿。”学田把手伸到老人家的袖筒里,老人拧着脖子,说:“你这价儿低了,我这匹骡子活儿好,两天一垧地,连耕带耙,活儿利落着呢。”
    不等老汉说完,几只手轮番伸进老人的袖筒里,学田给老人使了个眼色儿,成交了。老汉数完了钱,掏出酒葫芦,似有不舍地说:“见面儿就是缘分。你不嫌弃,这葫芦我使了一辈子了,送你做个人情吧。”学田心里很高兴,啁了两口酒,再找老人的时候,老汉早走没了人影。
    以前霍老三看不起学田,学田是牲口贩子,为人奸猾。今儿看着学田帮老汉把骡子卖了,不由对学田敬畏起来了。学田说:“老三,贩牲口是良心买卖,不是打眼障哄骗人,都是掇弄牲口的,你骗个人我看看!关键在眼上,瞅准了就有了赚头,瞅不准有宅子赔不了地!”帮老汉卖了牲口,这个工夫耽搁了长了,牲口市上得早落得也快,市上的人不多了,学田没搭上生意,学田不急。
    霍老三倒替他急了,说:“学田,今儿你空着手回家,嫂子伸手要钱咋办?”学田依旧笑笑,说:“不急不急。”眼看着一个中年人,牵着一头毛驴儿过来了,毛驴儿身量膘情匀匀实实,站着不动,看不出一点儿破绽,一走路,毛病跟着出来了,跟学田一样儿,风摆柳,腿瘸,后腿短一截,这样的毛驴儿,原本就是杀材,庄稼地里指望不上。
    学田反倒看上了,问卖牲口的:“掌柜的,您说个价儿吧?”掌柜的摆弄着几个指头,羞涩地笑了,说:“毛驴是头好毛驴,模样儿俊俏,毛病你看着呢,瞒不住。说实话,使活儿不行,要是养着玩,兴许惹您个高兴。”学田呲着牙花子笑笑,说:“您卖给张果老吧,他倒是个喜欢毛驴的。”霍老三拽了学田一把,小声说:“您又不是买杀材的,买个毛驴养着玩,还不如买只兔子呢。”
    学田不理论,一会儿和掌柜的商量好了价钱,牵着毛驴出了牲口市,霍老三嘟囔着说:“学田,你等着回去挨骂吧,做了一辈子生意,也是个二五眼。”学田眨巴着眼睛,说:“老三,你不懂,这是小毛病,不下两个月,你看它还瘸不瘸?”霍老三懒得理会学田,两人分开了。
    三官到了陈庄,太阳刚冒红,节气刚交腊月,陈庄集上人影散乱,比先前多了一倍儿,在家里没啥活,春粪上完了,庄户人喜欢凑热闹,赶个闲集,有便宜货,说不定就捎上了,大集上有唱戏的,瞅一眼这角儿,听一段那戏文,也算没白来。三官把牲口大车找地儿寄存下来,背着钱褡子进了牲口市,转了一圈没见学田的人影儿,不免有点着急。
    三转两转看见霍老三了,霍老三站在人空里直着眼睛看人,三官奔着霍老三挤过了,霍老三觉得身后有人拽了他一把,回头一看原来是三官。三官问:“老三,咋你自己,学田呢?”霍老三笑着说:“学田拣着金砖了,找地儿寄存去了。”
    两人找了块空地蹲下吸烟,等着学田过来。霍老三说:“你咋来赶集?捎啥东西你言语一声,省下跑一趟儿。”跟前是肉市,搭着一溜肉架子,买肉的排着长队,三官说:“你还是杀猪吧,到了年根下,价钱上来了,刀子不能撂,一年的好趟头就这几天,有钱不赚可惜了,你咋舍得撂了肉钩子?”
    霍老三愁眉苦脸地说:“把手艺还给师傅了。孩子该说亲事了,杀猪的营生不中打听,谁家的闺女,愿意嫁给杀猪的?”三官说:“是不中打听。老三,跟学田学的咋样了?”霍老三咧着嘴巴说:“光给学田看行市了,手里不攥着大钱,肚子里哪有胆量?”三官说:“学手艺没三年出不了徒。”霍老三愁烦地说:“过了三年,耽搁孙子长了。”
    学田从人空里过来了,三官在跟前站着,嘴一咧说:“三官,你咋空着手来了,空手套白狼你可不行。”三官和学田差不了几岁,学田成亲早,人家在爷爷辈上了。三官说:“钟秀他娘让你帮她买几样儿,我又不懂,找你来了。”学田知道三官找他有事儿,忙对霍老三说:“老三兄弟,你去忙吧,别等我,不到日头偏西我回不去。你嫂子问起来,说我在相好的家里喝酒呢。”
    霍老三答应着走了。三官看着霍老三走远了,说:“学田,老三不容易,收了人家当徒弟,你教教他。”学田说:“不是学石匠,手把手教,贩牲口是贩眼力,多跑几趟就跑出眼色来了。”两人挤了一阵儿,学田问:“三官,你还没说啥事儿呢,我不陪着你遛腿儿。”
    三官把事儿说了一遍,学田说:“好事儿!他婶子朝卜铜钱,夜卜灯花,这门亲事盼了多少年,这门儿亲事成了,你没白和明仁好了一辈子。”到了布摊儿跟前,扯了几块花布,首饰店里,买了两只银镯子,三官觉得东西不多,他和明仁的情分儿,太单薄了不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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