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一章（03）

    嫦娥说：“我也这么想，咱们女人家哪里比男人差，男人家也有成家立业晚的，谁又说啥，咱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纪，不找主儿，倒像是罪过一样。明杰，别多想了，如今新社会了，由着你的心性儿，活出个样儿来给他们看看。”
    明杰心里有了一丝缝隙，说：“嫦娥姐，我还怕你胡说八道呢，没想到你倒是个通情达理的。”嫦娥的心里也不好受，她怕说多了，明杰犟起性子来，说啥她也听不进去了。
    姐俩说了会儿话，明杰心里慢慢平复了，大哥也没说她啥，说她两句，她也没有不听的道理，孝悌伦理她还是懂得的，倒是刚才给大哥的几句话不中听，怕是伤了大哥的心，明杰的心里，反而不安起来。
    巧姐和雅珍一前一后进来，姐妹俩亲亲热热地说话，巧姐说：“你们两个说啥悄悄话儿？嘀嘀咕咕，好话不背人，背人无好话，不定编排谁呢。嫂子，咱们白疼了嫦娥一场儿，明杰一来，人家先和咱们生分了。”嫦娥说：“你们两个外姓人，看着俺俩亲热，眼馋了吧。”
    巧姐说：“我也没亲姊热妹说体己话，你俩这样儿，眼馋是假的，心里嫉妒倒是真的。”嫦娥说：“我和明杰小时候形影不离，没想到见一面儿这么难。以前睡在一盘炕上，这个人睡觉不老实，不知挨了她多少踹呢。”雅珍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姐妹俩打嘴仗，也不插话，只等着分出胜负来。
    明杰的心里敞亮了许多，听嫦娥褒贬她，假装生气地说：“别听她一面之词，我不知受了她多少欺负呢。一个冬天，害得我夜里不敢伸腿，一伸腿儿，就是一爪子，她的爪子来得也快，一爪子一道血印儿。吃了苦头，没处评理去，咱娘向着她。这个人看着老实，心眼子比谁都多。咬人的狗不叫，她那样儿，蔫儿巴几，要是惹着了，像豹子一样。”
    巧姐说：“我说范立田稀罕她呢，原来这个人专会给人挠痒痒。”雅珍忙给巧姐使眼色，巧姐光顾嘴皮子痛快，早忘了明杰和范立田的事儿，果然明杰不说话了，红着脸儿默默坐着。
    雅珍说：“巧姐，咱俩是外人儿，在小姑子跟前，还是少参言好，让她俩逮住了把柄，有你好看的。”明杰的脸色变了样儿，嫦娥说：“嫂子说得对，在小姑子跟前，还有当嫂子的便宜赚？”
    观月楼跑堂的送过来两只食盒儿，姑嫂们笑呵呵地摆了一桌子，嫦娥给明杰努嘴巴，意思让她请大哥出来吃饭。明杰没言语，怪怪地看了嫦娥一眼，推门进了大哥的书房。
    明和站在窗台前，怔怔地看着外面。街上行人很少，三三两两，推车挑担，在路边兜售生意，一两个车把式在路上奔跑，天太冷了！一进十一月，雨雪偏少，干巴巴的寒风，在胡同里游荡，应着节气，节气大概进了大寒吧。
    今天他约了魏子祥，在观月楼吃饭，魏家染厂开张一段时间了，生意越来越不好做，魏家染厂撇了几年，原先的老主顾们都跑到陈雅敬那边去了，前几天魏子祥托人给他捎话，让他得空儿和他盘算盘算生意，魏子祥没说，这么下去，怕是支撑不了多久。
    明和左右两难，陈雅敬是他内兄，当初也是帮了他不少忙的，如今魏家染厂开办起来，少不了一通抱怨。他不想担了忘本的名声，不想忽略了魏家的情谊，如何应付陈雅敬的责难和质问，近来明和想得挺多。
    让人烦心的事儿，一件接着一件，几天前大哥来了一趟，把明杰的事儿说了，他才感到事情的严重，一晃明杰早已错过了婚嫁的年龄，再这么拖下去，人老珠黄，哪里去找一个合适的人！
    明仁说务必把明杰叫来住几天，过了小高的骨配，再让明杰回去。刚才他和明杰的谈话，明杰的态度那么坚决，他连说服她的勇气也没有了。百依百顺的妹妹，变得谁的话也听不进去，明杰的大方开朗的性格，一下子不见了，像茧儿一样紧紧把自己包裹起来。
    门轻轻推开了，明杰羞涩地看着大哥，歉意地说：“哥，刚才我不对，我不该顶撞你。”明和微微一笑，淡然地说：“明杰，大哥不怪你，我是你大哥，在家里啥话儿也好说，在外人跟前，不许由着性子来。我可以原谅你，别人该怎么看？”明杰红着脸儿，跟着大哥出来了。
    大家默默吃着饭，不敢提明杰的事儿。明和不动声色地问道：“明义和范立田忙什么，复查过去了，有多少事儿？”嫦娥看了二嫂一眼，范立田交待说：“党内的事情不要随便往外说，干部家属，尤其要注意保密。”嫦娥笑了笑低头吃饭。巧姐说：“听说打朝鲜呢，这两天没白没黑地开会。你说，也真是的，战争才结束几年啊，老百姓才过了几天好日子！”
    明和默默点了点头，他听到了一些风声，他总以为打仗是军队的事，明义他们瞎掺合什么！明和默然地说：“这一仗是少不了的，怕是明礼也要上去呢，上一次回家探家，我觉得有事儿，问起明礼，大哥说话吞吞吐吐。明礼和别人不一样，有话藏在心里，不到紧要关头，一句话也问不出来。”
    嫦娥的心里变得沉重起来，三哥来时，捂了一场大雪，把路封严了，本来想跟着大哥一块儿回娘家看看三哥，大哥担心路滑，没让她回去。三哥肯定要上战场，朝鲜打仗，水土不服，不定多么艰难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