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章(06)
这些日子见到明美,明美脸上白胖了,越发显出少妇的风韵来,霍老二不敢和她打招呼,走个对面儿,明美脸儿一红,一扭腰过去了。 上了年纪觉少,躺在炕上,一闭眼就是明美的影子,像是印在他的脑子里一样。
冬天的夜,长得没了尽头,他像失家的狗一样,一夜一夜在村里游荡,他怕万一自己把持不住,再祸害了明美。他告诉自己,就这样儿吧,庄稼结了籽儿,种儿打下了,你有后人了,你还想咋的?
他怨恨自己,当年早去几天,把南乡那个小寡妇领回来,安安稳稳过日子,哪有这样的事儿?人就是个怂命,人的命就是个定数,像磨道里的牲口,你走不出这个圈子。老麻子说他五十五岁上有后人,果真在他五十五岁上,运生下生了。明美说她等他婆婆入了土,让运生认下他这个爹。
明美一脚踩进屋里,霍老二那颗坚定的心,像一团冻硬的雪砣,一碰到火焰就融化了,无论他咬牙跺脚,下身还是直撅撅的,到了他个年纪,心像止水一样,多大的诱惑也撩拨不起来了。明美进了他的屋门,也不说话,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,拔下簪子挑亮了灯花,说:“把你的棉袄脱下来,剐这么大的口子,咋穿得出门儿去?”
昨天一场大风,把院子里的榆树刮断了,多大的一棵榆树啊!这棵榆树夏天遭了雷,树身一劈两半,没倒下来,没承想一场风,把它连根掘出来了。有人说榆树遭了天遣,是招了妖孽邪祟,再不就是霹雳烂了心肠的人,有福大的人镇住了。霍老二心惊了一阵子,半年没敢挨明美的身子。
今儿一早他拾掇院子,棉袄肩膀上剐了一个长长的口子,横七竖八连了几针,像拙笨蜘蛛编的网儿。他脱下棉袄,露着一身瘦骨,抱着膀子在屋里哆嗦,明美心疼地说:“你进被窝里暖和去,冻病了,跟前又没个疼热的人。”
明美坐在炕沿上,凑着昏黄的灯光替他补衣裳。他的眼里是明美好看得侧影,白白的脖子,秀美的脸膛,结实的纂儿,素净的棉袄,衬出两个**圆圆的轮廓,明美的嘴唇微微的噏动着,这个俊俏的影子,霍老二把钢牙咬碎了,还是抵挡不住,下身在燃烧,那根直撅撅的尘根儿,被烧红了,烧成一根红彤彤的铁杵。
他的牙咬得咯啰直响,忍着吧,奔六十的人了,咋心里还这么乱,别再想了,女人是刮骨的钢刀,剔肉的行家,再好的身子也经不住折腾,多活两年吧,看着运生长成人。明美才多大呀,脸皮多薄呀,别,别祸害她了。万一让谁碰上,老霍,霍老二你再不要脸,让人当场捉奸你不活了?老榆树遭了雷劈,是老天爷警告你呢,再一再二不再三,若再这样,不定哪一天一个霹雳,落在头顶上,尸骨不存。霍老二稳了一会儿神,身上的虚火慢慢退下去了。
明美咬断线头儿,把棉袄递给他,说:“你起来穿上。唉,你咋不娶个女人,没有女人不算个家呀。”霍老二披上棉袄,说:“自己还养不活呢,哪有心思儿找人口。明美,你别过来了,我怕自个儿把持不住。”明美羞怯地说:“看你说的,我才多大,心里多煎熬啊。跟前没个男人,心也清静了,炕上躺着个男人,谁不往上头想?”
明美大大方方解开扣子,一双肥白的**,颤颤悠悠在霍老二眼前晃,把霍老二的头揽在怀里,像喂孩子一样,把一颗红玛瑙珠子塞在霍老二嘴里,霍老二像一个失奶多年的孩子,抱着一对**嘴里呜呜着,恨不得把明美整个身子都吸进去,一只手伸进明美的裤腰里去了。
门帘儿一挑,霍老二分明看见仲相了,仲相脸上发青,啥话也没说,朝地上啐了一口,甩帘走了。夜真静,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心跳。明美愣怔了一会,哭着说:“活不成了,咱俩去死吧,村后头枯井张着口呢,我早想填进去了。运生还小,我走了谁疼他?”
明美灰心了,二大爷待她不薄,悄悄塞给她几回钱,说:“明美,心里有盼头,日子就有盼头,慢慢熬,熬一熬,啥糟践日子也过去了。”霍老二说:“明美,死也是我去死,你好好看着运生长成人。明美,跟你炕头上站一宿,这辈子也值了,我一把年纪了,早走在西方路上了。”
明美说:“我活够了,往枯井里一跳,明儿早上把丧一发,咱俩都干净了,省得听人家背后嚼舌。”明美说的很冷静,一面说一面把头发理了理,额前的刘海儿清清亮亮,脑后的小纂结结实实,明美说:“我不挂牵谁。运生吃动饭了,下不去几年,就能使唤牲口了,杨家运生一根独苗,不会为难他。”
霍老二一把把明美抱在怀里,两人嚎啕了一阵儿,霍老二说:“明美,你别往死上想,好日子才开头,多留点儿念想吧。你二大爷那边我去说,他心疼你,骂两句出出气儿就算了。”明美泪涟涟地走了。
霍老二坐在炕上吸了半夜烟,半笸箩烟末儿,一把一把往烟锅里按,满屋里的浓烈的烟气,把灯头上的那点儿火光,熏得晃晃悠悠,灯油快熬干了。这一刻,他万念俱灰。他外人眼里,他霍老二是个刀枪不入的硬汉子,干了一辈子石匠,心肠磨练得比磨脐还硬,可还是倒在了女人怀里。
他对不住仲相,对不住董家老少爷们,仲相骂他几句,给他两巴掌,他心里兴许敞亮一些,仲相一句话没说,他心里堵严了,没有一丝缝隙儿。老霍,别活着寒碜人了,苦了一辈子,没有亮火的日子,有啥留恋的?
霍老二横了心,磕尽烟灰下了炕,添了一勺儿灯油,拨了拨灯花,开了箱子,找出一身干净棉衣,披挂整齐。窗台上有半边儿镜片,抹去上面的浮灰,照见一张黑干草瘦的脸,胡茬子又黑又硬,不能这么走了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