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七章（03）

    仲林睁开眼，说：“你少抱怨淑云。 霍老三送来的猪蹄子，她吃过一遭儿？还不是我替她吃了。”明仁娘扑哧一声笑了，说：“你又不下奶，媳妇端了来你就吃，公公替儿媳坐月子，还有脸说！明仁，你听听，你爹不让我张嘴，一说淑云的不是，他就和我瞪眼。”
    明仁依旧笑笑，这个人没多少话。明仁娘说：“明仁，你二叔家里不知还有没天麻？明美生孩子没奶水，你二婶送她好几只呢。”明仁说：“还有一车茧花，明和说年跟前兴许涨价儿，啥时价儿上去了，给我捎信来。过一天我去三番，顺便到药店里望望，一块儿给爹戥点儿人参。”仲林说：“你别管我了，你二叔送我一枝子老参，还放着呢。啥事儿比孩子要紧？”
    天井里有说话声，是三婶的动静。“淑云啊，没在家吧？”明仁赶紧出来说：“婶子，您快屋里，淑云到铺子里买线去了，一霎就回来。”明华娘抱怨地说：“满月才几天呀，外面风大，你不知道疼惜她。”说着话，婶子进了门，明仁娘脸一耷拉说：“哪里是不惜乎她，我还以为上了茅坑了呢。”
    明华娘坐下，从腰里摸出一个纸包，递给明仁，说：“你大妹妹月子里，剩了一个天麻，我没舍得用，你快给她炖上。大人咋也好说，一个不会说话的屎娃娃子，饱了饥了，能不哭闹吗？”明仁接了纸包，说：“没啥孝敬您和三叔，倒是让老人们劳神记挂。”明华娘笑道：“婊子儿，你也学会说话了。等婶子老了，还指望你和淑云孝顺呢。”
    仲林在炕上半躺着，闭着眼不说话，明华娘没话找话地说：“痨病人最怕一冷一热，一年里好光景能有多少？大哥，吃饭咋样儿？”没等仲林说话，明仁娘说：“你大哥就这样儿，嗓子眼一天比一天细，庄户饭食，他一口也吃不上，给他做一碗半碗儿，也吃不了几口，倒是便宜了水生这个没良心的。”明华娘笑道：“小儿大孙子是你的心头肉，当奶奶的不疼他谁疼他。”说了一会儿话，明华娘走了。
    明华娘一出屋门，明仁娘打开了纸包，她没见天麻啥样儿，纸团里包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，掰开闻了闻有股酸味儿，皱着眉头说：“明仁，你快看看，咋这样儿，天麻到底啥样儿？”
    明仁接过来一看，苦笑着说：“是天麻不假，婶子不知煮了多少遍了。药店里的天麻，硬得拿锤子砸，哪有这样软地瓜似的！”明仁娘哼了一声说：“你三婶好东西不会给咱，快喂了狗吧。”说着一扬手扔到天井里，大黄狗闻了闻，跑了。
    淑云一脚进来，笑着问：“娘，您撂得啥？刚才碰上三婶子，说是给我送天麻来了，我还想呢，今儿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。”明仁娘没好气地说：“也就是你三婶子做得出来，还不如个馊地瓜呢，狗都不抬眼看。”淑云笑道：“孬好是婶子的一片心意，扔了可惜了。”
    淑云弯腰拣起来，说：“不吃就不吃，让婶子知道了，又惹出闲话来。”外面天又阴死了，太阳在云层里徘徊，寒风呼呼啦啦刮起来，淑云看了一眼天说：“看样子要变天，不定要落雪呢，一个节气一方天，一过小雪，说冷就冷起来了。”说完关门进了屋。
    淑云坐下，把孩子揽过来，吃了一会奶，笑着说：“在街上碰上明杰，说让我上学堂识字呢。怀里有个吃奶的，咋走得开？”明仁娘没好气地说：“听她的少半年吃的！一个大闺女家，疯疯癫癫，不怕人家笑话，过了年，明杰二十五了，她这个年纪儿，怀里抱着背上驮着，两个孩子也有了。”
    明仁说：“上回去三番，巧姐让我给李力生提提呢，有了上一遭儿，我哪儿敢和二婶子提这事儿。”淑云说：“趁早别腥这把儿嘴，明杰的脾气，好人物好样儿的，她还不定看得上呢。”
    明仁娘说：“明仁，你可别找这个头疼！明杰人大心大，找也选不着李力生这样的。一个黄花大闺女，找一个半截老头儿，董家的闺女再不值钱，没到这份儿上。巧姐没俺淑云稳重。一天三遍换衣裳，穿的袍子露皮露肉，明义也不管管，由着他媳妇疯。”
    淑云说：“巧姐长得受看，模样儿好，不像我，顾了上头，顾不了下头，别说没衣裳，有衣裳也穿不出门去。”明仁娘说：“庄户人庄户打扮，不丢人！你正经拾掇起来，比巧姐差不到哪儿去。不知明礼找个啥样的呢，我盼着你老三，赶紧把亲事定下来，你爹身子不壮实，早娶进门来，早省了一头子心。”
    淑云想起范立田说过的话，说：“这个心，您老人家省了吧，我听立田说，不让家里操心，组织上一概管起来。”明仁娘笑道：“瞎操心，公家还管这个？这配对儿的事，月老管着呢，没根红线拴着，铁链子也锁不住。俗话说，强扭的瓜不甜。人又不是牲口，说赶就赶到一块儿了。”
    淑云说：“上一回小范跟我说，他说队伍上，好些大领导的婚事儿，都是上级包办的，把两个人撮合到一块，还真有成了的呢。也有大十岁八岁，还有大二三十岁的呢。车书记也是里外两房媳妇儿，家里一个，外头一个。”明仁娘瞪着眼说：“新社会了，还有兴找二房的？大二三十岁，是当闺女还是当媳妇？可见上边管事的，没个正经事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