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三章(03)
明美哭明白了,下头不由难受起来。 她才多大呀,二十多岁的火热身子,躺了一会儿,身上起了大火,不由坐起身子,慢慢拨弄羔子裆里的老蚕儿,那东西软不塌的没有筋骨,原先稍长一些,那一枪把鸟头儿勾了去了,剩下齐齐的一截儿。明美叹息着,暗自垂泪。
羔子猛地坐起身,呆呆地看了明美几眼,照着明美的腮儿,“啪!”的一巴掌,骂道:“你个**!让你浪,让你浪!老子不在家,你又让霍老二熊种上了吧?明儿老子找把刀子,白刀子进红刀子出,把你们这对儿奸夫淫妇一刀刀剐了,让你两个不要脸的死成一堆儿。”
羔子骂完,骑在明美身上,咬了一阵子,挺身睡了。明美的哭声,在这个雨夜里滴滴沥沥,断断续续,呜咽成一片了。这就是命啊,命就是命,谁改得了命!
一早起来,婆婆又骂起来了,雨没有停,天地间一派通明的雨声。明美实在忍不住,找了顶烂草帽儿,盖住运生的头顶,抱着孩子不声不响地出来了。街上浑黄的流水很大,汇水的地方,没到腿弯子了,满世界都是雨声,这一年的收成,怕是泡汤了吧?
明美一进娘的院门儿,心头的委屈一下子涌满了心口,禁不住哭了起来。站在天井里忍了一会,硬是把眼泪憋回去了。进了屋门,看见爹娘,肚子里压下去的怨恨又翻上来,明美进门没有二话,撇着嘴巴哭了。
明华娘一见闺女哭咧咧的样儿,没好气地说:“明美啊,你公公死了,还是你婆婆死了?进门就掉泪,我还没死呢,我死了你也不掉一滴眼泪。”明美不敢哭了,抽噎了一阵儿,明华娘没好气地问:“没上文没下文进门就哭,又咋了?”
明美把前前后后的事儿说了一遍,明华娘说:“我说啥来着,羔子上辈子是猴子托生的,他在哪儿呆得住?这事儿不怨你二哥,梁屯田咋没撵回来?上一回屯田说话吞吞吐吐,我觉得不对劲儿,羔子这样的,真是天底下难找,不通人气儿,你就拿他当牲口吧。明美呀,谁也不怨,怨你命不济。给你提亲,我和你爹死活不同意,你自己拿的主张,别哭给我看,你有本事儿,把你婆婆的嘴撕了,我给你撑腰,可你没那个胆量啊。”
娘历来没疼没热,说话尖酸刻薄,明美听惯了,懒得和她老人家理论。明华娘找出一团烂麻来,扔在明美跟前,说:“来了就住两天,地里进不去,你婆婆也不贪恋你。我给明智粘了双鞋,你别闲着,给你弟弟做双鞋。”
明美擦干眼泪,挽起裤腿搓麻线,娘在跟前坐下,把运生揽在怀里,看着明美一双细白的腿肚子,怜惜地说:“明美,别怪娘心肠儿硬。这些年为了你,娘受了多少气,娘这一辈子,养活了一窝子闺女,也是个没脸的。指望你找个好人家,给我长长志气,你嫁到杨家,过了半年痛快日子,再往后,怀不上孩子,你婆婆脸不是脸,鼻子不是鼻子,娘心里啥滋味?”
明华娘一边说一边落泪,“娘要强了一辈子,赚了个强梁的名声,娘跟前有几个顶用的儿子,我也挺起腰杆来。你爹老实的像榆木疙瘩,除了地里哪点儿本事,大事小事,里里外外靠娘应承着。你别软弱了,该担当担当起来,杨家靠谁呀,你婆婆还促狭几天?羔子没指望,你不硬起腰杆来,杨家这方天说塌就塌了。”
明美泪汪汪地听着娘数落,“这日子啊不是熬出来的,是打出来的。论力气,羔子不是你的对手,该打就打了,该撕就撕了,打出他的鼻涕来,薅出他的肠子来,挖出他的心肝来,他还敢欺负你?”
仲森一身泥水进来,见了明美,不似以前亲切了,明美放下裤腿和爹说话,仲森嗯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下。明华娘问:“庄稼地里咋样儿?今年十龙治水,这场雨,要下一阵子呢。”
仲森沉沉叹了口气,拧了一根烟,吸了几口说:“不收庄稼收蛤蟆。今年没指望了,明后天开了天,打起晴天来,兴许还能收几成。”明华娘说:“老麻子活着的时候说,今年收南北,不收东西,起初都不信,现在都应验了。你说老麻子,不是肉身凡胎,走就走了吧,带下这样多的雨水来。明仁说给老麻子开穴,挖出一脉泉水,清亮亮的,一个劲地往外冒,咱活得年岁浅,哪听说这样的事儿?”
仲森说:“老麻子成仙了,早上有看见的,他坟头上,凭空冒了一股子白气,冒了一个多时辰。古时候听说有这样的事儿,人明明死了,也入殓了,下葬的时候,棺材成了空壳儿,开棺一看,棺材底里一堆鸡毛,说是羽化成仙,谁也没见过,传说罢了。”
明华娘摆上饭来,饭很简单,窝头咸菜,仲森看着饭菜皱着眉说:“给我拿过酒壶来,一变天浑身疼。”明华娘拿起酒壶,晃了晃,说:“没酒了。有一缸酒,搁不住你一天三顿喝。他爹,将就一顿儿,下了几天雨,灶杆儿不透气,柴禾淋湿了,有粮食也做不熟。”仲森拿起窝头咬了两口,说:“雨不停,一年庄稼烂在地里,明年怕连窝头也吃不上了。”明美和运生也坐在桌边吃饭,看着爹愁眉苦脸的样子,默默地不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