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七章(05)
明杰娘看见苇席上,放着一个红皮儿包袱,问道:“淑云啊,谁家又来使唤你这张嘴巴,我说你眼目高了,原来跟前放着大礼。”明仁娘和淑云都笑,明杰娘一时懵了,说:“我哪儿说差了?淑云这把嘴,正好派这个用场,多积阴功,广结善因,下辈子福禄寿齐,老辈儿是这么说的吧?”
淑云笑道:“婶子说哪儿话,媳妇这张嘴,也就能给婆婆们解闷,说亲保媒,我可没那本事儿。”淑云把三婶子差她替她跑腿的事儿说了一遍,明杰娘点头说:“是门可心的亲事儿。每回见着玉兰,心里热乎乎的,好似咱家里的人一样。你三婶子算有眼光。”
明杰娘说完,想起明杰来,眼角早已落下一串眼泪来。淑云见婶子抹眼角,知道又勾起婶子的伤心事来了,劝解说:“婶子,好好的,您掉啥泪?”明杰娘长舒了一口气说:“你妹妹的心事,你不明白?小高过了五周年,她还在盼着等着呢。年年种一院子葵花,一早起来对着葵花发呆,我的心都碎了。淑云啊,啥时你念劝念劝你妹妹,让她死了这份心。”
明仁娘眼睛也红红的,叹了口气说:“小高的忌日快到了,给他烧两刀纸,别让他缠着明杰了。”淑云说:“早该和妹妹说清楚了,这事儿瞒到哪年哪月?瞒来瞒去把妹妹拖成老姑娘了。妹妹忒死心眼了,仗打完了,小高还没音讯,不说她也该心里明白吧。”
明杰娘抹着眼睛说:“我暗地里试探了几回,你妹妹不信,一会儿说小高到云南剿匪去了,一会儿说小高到**打仗去了。明和给你二叔买了块收音机,她天天抱着听,眼泪哗哗的,真是让人心疼。我哪儿敢照直和她说,明杰有个好歹,明谦明秀又不在跟前,让我指望谁去!”
明华娘和三官媳妇在街口分了手,照直往大嫂子这边来了,她心里很乱,一点儿主意也没有。走到过道里,听到有人说话,站住听了听,像是二嫂子的声音,抬腿进来了。淑云眼尖,三婶子脸上不好看,心里咯噔了一下,心说,明智这事儿又该她坐蜡了。
淑云说:“婶子,我正想过去跟您回话呢,您倒先过来了。”明杰娘说:“正说明智的事呢,说曹操曹操到。”明华娘耷拉着脸儿说:“这事儿还在两下里呢。儿子是好儿子,闺女是好闺女,中间隔着一座山呢。”
明仁娘听了明华娘的话,心里着急,问道:“老麻子咋说?”明华娘看着大家都瞪着她,沉着脸儿说:“两个人犯克相,不宜量。”明仁娘呆了一阵子问:“是玉兰的八字硬,还是明智时辰不好?”淑云倒出两碗茶,递给两个婶子,站在一边听婶子说话。
明华娘喝了两口水,说:“玉兰的八字样样妥当,明智的时辰也占了先,两个人青山绿水的,只是碰不到一下里。”明仁娘一脸疑惑,说:“你的意思呢?好在这事儿刚挑起来,还没到定亲事的份上。”明华娘喝了一口水,心慌地说:“我一时拿不定主意,想让嫂子替我主张。”
淑云在一边咳嗽了一声,给婆婆使了个眼色,明仁娘说:“明智是我养出来的不假,进了你门里就该你说了算。他婶子,别的事儿都好说,这犯克的事儿,你可得琢磨着办。”
明杰娘知道明华娘的脾气,也不便参言。明华娘对大嫂子不满意,找老麻子掐算是她提出来的,一退六二五,倒是推得干净,狠下心来说:“算没这回事儿,怪我心急了。淑云,你再跑一趟儿,替婶子回绝了三官媳妇。”
淑云犯愁地说:“我咋和三婶子说,刚烦了人家,这会儿又吃恼悔药。”明华娘生气地说:“明智是你兄弟,你当嫂子的跑前跑后也是应该。”明华娘说完,提着包袱一阵风似的走了。
三官媳妇把被面铺在苇席上,把棉花铺展开,像是坐在洁白的云团上,一丝一缕在她的身下慢慢延展。三官架着儿子的两条小胳膊,在一边跳跃,她不时地瞟一眼丈夫和儿子,眼里笑微微的。三官说:“下晌你去嫂子家问问,不管明华娘咋样儿,别为难淑云。”
三官媳妇没抬头。三官说:“别不拿着当事儿,人家求到咱门里了,谁都有用人的时候。”三官媳妇哼了一声,说:“董家门楼子高,人家另选高枝儿呢,哪儿看得上玉兰!”三官说:“你呀,没看上淑云送来的东西?不论厚薄,礼节到了就行了。三嫂子滴水不漏的人,你别指望她破费。”
三官媳妇抬着眼皮,恨恨地说:“我是那种贪财的人吗?我才不稀罕她的东西呢,淑云给我提来一个包袱,我让淑云给她婶子送回去了。”三官媳妇絮完了被子,从三官手里接过孩子来,把**塞进孩子的嘴里,看着孩子一张一噏的小嘴,说:“我等着淑云过来说话,使唤牲口也没这样的!当初就不应该应承下这桩事来。”
三官问:“听闲话了?不看僧面看佛面,别冷淡了淑云。”三官媳妇白了男人一眼,明华娘当场把找麻子圆成的事儿说了,她也许不生气,狼嗓吊脸的给谁看?她又不欠她啥。三官媳妇说:“明智的事儿算是黄了,还不定编排我们玉兰啥呢,玉兰不缺胳膊不少腿,哪儿找不着个主儿!”
三官越来越听越糊涂,听见大门口有人咳嗽,三官媳妇没好气地说:“淑云,别弄动静了,青天白日,没见不得人的事!”淑云从影壁墙转过来,红着脸儿说:“三叔在家啊。婶子,我跑顺了退了,你烦了吧?”